第132章 严君扯开话题

宋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客厅里出来了,用平静的、甚至还有点儿婉转的声调说道:“你现在后悔了吗?晚了。我们一家有什么错待你的地方?‘四人帮’那会儿,萌萌跑到自新河去看你,同情你。你知道,为这个我们一家替你担了多大风险?可你,你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怎么对待萌萌的?太忘恩负义了吧!”

对这种客气而又居高临下的声调,周志明实在受不了了,木然松开掩面啜泣的萌萌,提起地上的手提包,他只说了一句话:

“友谊和爱情是共同创造的,不是一方给另一方的恩赐。”

他推开大门,向咆哮的大风里走去。

他又搬回了机关西院的小工具房。

用了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收拾了这间荒置的“旧居”,把墙角、顶子都用旧报纸严严地糊住,糊完以后又找了个小推车去寻觅废砖头,准备盘上那个原来想盘而没有盘的炉子。

组里的几个人对周志明从施家搬回来的事各有各的判断,大陈以为他是因为回避的问题才赌气从施家搬出来的,免不了对他说了些“何苦来”之类的话;小陆则断定他一定是主动和施肖萌吹了,所以一开始对这事的反应是冷冷的,直到后来看见他踽踽独行地满世界捡砖头,才真地动了恻隐之心,竟挨过来扭捏地说了一句:“你到锅炉房后面去过吗?那儿有不少砖呢。”

“锅炉房后面?”他有点儿诧异地看看小陆,随口应道:“能过去吗?”

“能,我陪你去。”小陆居然自告奋勇当了向导,这显然是在表达一种和好的愿望了。

对这件事始终不动声色的,只有段兴玉一个人,在周围没人的时候,他悄悄对周志明问道:“是那封信吗?”

周志明垂下眼睛,点了点头,随即又说:“也不全是……没什么,我不后悔,本来就一直想搬出来呢。”

段兴玉很带感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仿佛想用手臂把力量和鼓舞传导给他似的:“上我家去住,愿意吗……好,不愿意我也不硬拉,我知道你不想打扰别人,也不习惯和别人家伙着过日子。那,等春天吧,局里的宿舍楼到四月初就可以竣工住人了,咱们科就是分一间屋也是你的。”

头两宿,屋里没有火,实在是够冷的,周志明穿着厚的毛衣毛裤,扣着棉帽子,还是在被子里时醒时睡地筛了两宿糠。第三天上午他开始盘灶,刚和好泥,严君来了。

“砌炉子?”她一进屋就脱下大衣要伸手帮忙。“我干什么?”

“别别,”他说什么也不让她拿家伙,态度异常坚决,“你昨天就帮着糊了一晚上墙了,这活儿你也不会干,别沾手,要不我就不盘了。”

严君无可奈何地放下手里的一块砖,呆呆地耽搁了半天,才说:“这几年,你吃够苦了,刚舒服几天,又要过这种苦行僧的生活,我真不愿意你这样生活,你,你们干吗要吵架呢?我知道你是需要她的,不能再和好吗?”

他看了她一眼,在嗓子眼儿里咕噜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他默默地干活,见她呆站在旁边看着,反复想了想,终于说;“你,你走吧,现在人手这么忙,我已经请了一天假,你再出来……怕不好。”

严君摆摆手,“没事,小陆出去调查去了,大陈修改那份劳教报告呢,我这会儿没事……对了,我借你那本《普希金诗选》看完了,什么时候还你?”严君扯开话题。

他还想劝她走,没来得及琢磨出一句合适的话,门外已经由远及近传过一片乱纷纷的脚步声,夹带着处长纪真大声的说话。

“这儿的卫生归哪个科管呀?这间屋子是干什么的?”话音随着拉门的声音走进屋来,“哟,还住着人哪?”

屋里屋外站满了十几个人,周志明直起腰来看看,哪个科的都有,他明白这是全处查卫生呢。

“你现在住这儿?”纪真在屋里四下打量着,问他。

“啊。”

“这是干什么,砌炉子?”

“啊。”

“你会砌吗?”

“凑合吧,在自新河学的。”

“啊啊。”纪真上下又看了看,转身对那些卫生委员们问:“还有哪儿没检查?”

“差不多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应着,然后簇拥着纪真呼隆呼隆地走了。

下午四点来钟,周志明接到了杜卫东打来的一个电话,约他下了班以后到西夹道去一趟。

“今天晚上?什么事?”他笑着问,“是给我补你们的喜酒吗?”

“喜酒?噢,不不,喜酒等过两天我和淑萍请你到外面吃,九仙居修缮内部不开了,咱们上‘砂锅温’,不过今天晚上八点我还得去厂里值夜班哪,所以今天不成。”

“既然你八点钟值夜班,还让我上你家干什么?”他有点儿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