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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来啦?”

他站在媛媛父母面前,眼睛尽量控制着不去旁顾杜丽明,但是他的神经却能感觉到杜丽明在看他,在温和地看他。

“什么时候枪毙?”

他愣了一下,杜丽明的目光正对着他,是她在问,是她在问,他连忙用略带殷勤的口气答道:

“马上,马上。”

杜丽明点点头,目光又避开了。反倒是他,显得放松了许多。正想再说几句什么,突然发现接见室门口有点异样,分局的民警们不知怎么全都挤在那儿,伸头探脑地往屋里张望,像是出了什么事。于英雄一脸严肃走过来,只和杜丽明草草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神情机密地凑近五四,虽然声音轻得近于耳语,但徐五四却听得确确凿凿,他知道,身边的杜丽明也一定听得确确凿凿!

“骆进财又押回去了!”

“为什么又把他押回去了?”

“不知道,看样子今天杀不了啦。”

杀不了?不,不,这绝不可能!朝四下里看一看吧,警车、卡车、吉普车,庄严地排列在这宽大的院子里;刑警、法警、武装民警、威风凛凛,候令待发……难道都是来闹着玩的!

可是,于英雄的神色是那么郑重,不带半点玩笑的意思,搞得杜丽明一下子认起真来了,她甚至马上就想到更深的那层意思里去了。

“是不是有人给他说情,想包庇他?”

“谁敢!”徐五四语气坚决,他相信自己敢告到中央去!高级法院已经核准了死刑,根据人大常委会通知,判决就算生效,犯人也没有上诉权了。到了这个份上,就是天王老子也没那么大能耐,敢刀下留人!

可于英雄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接见室的门前,人疙瘩已经越堆越大,满院子都在叽叽咕咕、交头接耳……一个年轻的武警战士操着一口山西腔东问西问:“咋搞的,咋搞的?”但没有人回答他,直到接见室的门打开了,审判员、检察员、凌队长他们鱼贯而出,人们才一下子静下来。

“为什么不杀?他是杀人犯!”

徐五四猛丁打了一个哆嗦,杜丽明的声音是那么勇敢、尖锐,就在他的身边,在突然静下来的院子里,显得非常震耳,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审判员腋下夹着皮包,眼睛甚至都没有向杜丽明这边瞥一下,对着满院子泥塑般的人群,高声说道:

“犯人临刑喊冤!”

所有人都愣在那儿,措手不及地愣在那儿。一个战士胆怯的声音最先打破短暂的沉寂,使人们从呆怔中惊醒过来。

“喊冤就不杀了吗?”

话音虽小,却像一根导火线,轰轰轰,一片爆炸般的议论声、争吵声,平地而起,夹带着杜丽明理直气壮地质问和媛媛母亲嘤嘤的哭声;那位父亲站在人群里,结结巴巴地说:“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杜丽明甚至冲到了审判员的面前,“法院已经判了,你们难道可以不执行法律?难道就让孩子白死了吗?”

审判员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徐五四甚至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庄严还是冷漠。审判员的头发已经灰白,也许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以至于可以丝毫不为群情激昂所动。他的声音高高的,但却是异常冷静的。

“我是执行死刑的指挥人员,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五条规定,犯人临刑喊冤,我有权决定暂缓执行。”

大家似乎还是觉得不应该就这么完了,院里仍然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凌队长跨上一步,低沉地说了句:

“分局的,都回车上去。”

这一下,也提醒了武警部队的那位带队干部,跟着向他的战士们大喊了一声:

“集合!”

没有人再说话,只留下媛媛母亲的啜泣,令人心碎;做父亲的张开两手,站在院子当中,仿佛是要拦住上车的民警们,“求求你们,给孩子报仇,求求你们,给孩子报仇。”大家都低着头,像逃债似的躲上了车。徐五四的心像给谁撕了一下,他想着应该向媛媛父母说几句话,解释,或者安慰,可他能说什么呢?

凌队长和那位始终没吭声的女检察员说了句什么,然后向汽车走去。徐五四也挪动双脚跟着往汽车那边走,他甚至忘了该和杜丽明说一声再见,更没想到杜丽明会猛然冲到他的前面去,拦住了凌队长的去路。

“你们不能走!你们得说一下,究竟暂缓到什么时候?”

“不会太长。”凌队长放慢了步子,可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还杀不杀?”

凌队长迟疑了一瞬,“这个,现在还不知道。”

“你们知道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你们到底是不是人民警察?”

“丽明!”徐五四一把拉住她。也许是杜丽明太激动了,也许是他的动作和声音太猛烈了,杜丽明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低声哽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