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黄昏(第23/28页)
在殿后的一间寮房里,我见到了白发白须、面容清瘦、身体虚弱的邬道长。道长原本在灯光下翻着一本什么书,见我进来,放下书静静地看定我。我先朝他跪下,之后就急切地说了一遍来见他的原委。他听后,微声说道:道观乃道人修炼之处,并非为人治病之所,但因吾等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离境坐忘,主张身国同治、乐活长生,故对医理药法略通一些。这老年痴呆系人生一苦,谁尝谁不尝属天定之数,尝了的不必叫苦,没尝的不要高兴。念你不顾劳累大老远地由京城跑来这深山小观询问解苦之法,贫道就教你一招,且去试试。若无效果,则说明病者苦未吃尽,上天还不想放过他;若有一点疗效,则要记在三清尊神的慈悲账上。我急忙又叩头称是,之后紧张地等他开口。
他说:因道家讲究乐生,故贫道对医理也做过一点探究。以贫道看来,医学是一种必须不断发展的不完美的科学,能提供的只是一些概率,而任何一种病落到某个人身上,都有其特殊性,不能拿已有的医学结论来套,不能医书上说治不了就一定治不了。这老年痴呆,不管痴到何种程度,其脑部都没有全坏,总还有丝丝缕缕的神经是好的;其意识深处也都没有全然黑暗,总还有一点点清醒意识在。西医认为此病不可逆不可治,可贫道并不完全认同这说法。贫道这药,在于强化那些丝丝缕缕的好神经,拓展他尚有的清醒意识空间!说着,转身去打开身旁的一个柜子,我注意到那柜子里装的全是中草药,他在其中一个抽屉里摸了一阵,摸出一大包药递给我,叮嘱道:这是药粉,病人每日用两匙,早饭后和晚饭后各一匙,用温开水冲服,忌辛辣。回去后最好将药装在玻璃瓶中,以免跑味。
我接了药急忙又恳求说:北京离这儿太远,来一趟不容易,可否给我写一张药方,病人吃完这些药后,我可以在北京的中药房里再去买来。那道长摇头道:非是不愿帮忙,实在是其中的一些药你在北京的所有中药房里都买不到,而且还有些药的炮制也不是北京药房的药师所能做的。站在一旁的小道士这时插嘴说:其中的一些药是没有入药典的,是我师傅自己在这吕梁山里寻找到的,制作的方法也很复杂,你要用完了,只能再来取!我闻言急忙点头称是,就去掏钱付款。不想那道长摆手说:这药是不收钱的,它表达的是本观的一丝善念,但愿它能对你父亲的病起一点作用,不过我要说明,这药只是一味辅药,主药则是女人!
女人?我吃了一惊。
那道长继续轻声说道:要把一个男人内心里尚存的一点清醒意识唤起并使其逐渐扩张,当然需要药物调理;但最好的手段是让他接触年轻女性,异性之间爱的力量是一种最巨大最原始的力量,只有它能透过厚重的无意识之墙,渗透到那尚在的一点点清醒意识层里。你明白我的话意了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紧跟着问:让他们怎么接触?
吃奶!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以为自己听错了:吃奶?
对!他点了点头。让病人噙住年轻女性的奶头。吃奶是人出了母腹之后学会的第一个动作,在这个属于本能的动作里,饱含着人对活着和延续生命的全部向往。这个动作男人一生中重复多次,最初是在母亲那里,后来是在情人那里,对它的记忆深入每个男人的骨髓,极其深刻,唤醒对这个动作的记忆最有可能!而一旦唤醒了对这个动作的记忆,就可能使其产生连带记忆,他忆起的内容就会逐渐增多。
哦?!我看定他微闭的双目。你不能不觉得他这话讲得有点道理。
你还想问什么?若没有,天已不早,就请去山下村子里找一农家借住,本观没有多余的寮房可让你留宿。
谢谢道长!
走吧。他朝我身旁的小道士挥了一下手,下了逐客令……
第二天往回走的路上,我就决定回到家试试这个法子。不成,也没有大的损失;万一有效,那对于萧伯伯,可就太重要了。
当然,这个独特的治疗法子需要我去克服思想障碍:我需要付出类似贞节一样的东西,这行吗?就是现在当我向你们说起这件事时,我也不是没有一点顾虑的。但后来我想,只要能让萧伯伯的记忆和生活质量得到一点改善,值得去试试。
治病总得有点儿付出。
一个陌生的道长尚且无偿地把自己制成的药送给萧伯伯治病,我就不能付出一点?
当仇大犁问我求来的治病法子时,我只让他看了道长交给我的草药粉,并未说出后边的内容,因为我觉得要让他相信那法子得费很多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