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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柳依依顺利地通过了论文答辩,在这之前她已经在银河证券中山路营业部找到了工作,是客户部助理。她的导师想为她联系去上海财经大学读博士,宋旭升则说:“从你收到读博通知书那天起,我就不敢跟你见面了。我没想过找个女硕士,更没想过找女博士。你真的要我怕你呀!”这样柳依依放弃了考博的愿望,心里纳闷着怎么男人读了博士给爱情加分,女人却是减分呢?

第一次领到工资,两千多块,柳依依心情特别好,这么多钱不是没看见过,可自己挣来这么多钱,还是第一次。兴奋着她想打电话告诉秦一星,又一想,他会看得起这点钱?就告诉了宋旭升。宋旭升在电话那边说:“真有那么多?”又说:“真不错呀,你。”声调有点懒洋洋的。柳依依说:“我晚上还要请你的客呢。”宋旭升说:“要请我请。”柳依依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了,宋旭升的工资只有一千多呢。她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现在柳依依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也不再去寻找新的线索。要嫁的人,不是宋旭升,也是宋旭升。可她还在等待,等什么,不知道,似乎是在等那个为自己定下的二十八岁的期限。十月的一天,宋旭升的妈妈风湿性心脏病已经病危,宋旭升跟柳依依招呼一句,就回去了。第二天打电话过来,希望她过去扮演儿媳的角色,给临终的人一点最后的安慰。柳依依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有一种奉献的崇高感。同意之后又犹豫起来,去不去呢?自己又不真是他的什么人。最后还是打的去了长途汽车站。在汽车站她给秦一星打了电话,秦一星说:“你还要买点礼物。”柳依依说:“我去做好人还要我倒贴?”秦一星说:“这是最起码的礼貌,还要抢事情做,嘴巴亲热点。”柳依依说:“我哪有那么好?也没心情,也没钱。”秦一星说:“回来我给你报销。”柳依依买了一大堆东西,才几十块钱。宋旭升在县城接了她,又坐了一个小时的中巴,下了车还有四五里路。最后一两里是田埂路,前一天刚下过雨,柳依依穿的是高跟鞋,在田埂上踩得东歪西倒,几次差点摔到田里了,生气说:“不想去了。”宋旭升说:“扶也扶不住,我背你吧。”柳依依趴在他背上说:“会摔倒的。”宋旭升说:“走了快三十年了。”柳依依说:“你们这里的人看见了会笑你吗?”宋旭升说:“你认为没通公路外面的风就刮不进来?比麓城还开放呢。出去做小姐没有什么不道德,但只顾自己赚钱,不把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的女儿也带出去赚,那就是不道德。你看哪家是新房子,就知道这家养的是女儿。这里的人最讲实际,邻居家的房子盖起来了,这就是最好的老师。看了我家破房子,就知道养的是儿子。市场改变了一切,这方面的观念开放是压垮乡村传统道德的最后一根稻草。”

快到家了,宋旭升把柳依依放下来。有个小孩吮着手指站在一幢破旧的土砖房门口,看了宋旭升说:“叔叔回来了。”跑到里面去报信。柳依依进了屋,看见墙上有竹片露了出来,窗户是塑料纸蒙起来的,堂屋就只有水缸、饭桌。有个女人在灶下烧火,是宋旭升的嫂子。嫂子说:“来了?”站起来泡了杯茶,又去烧火。宋旭升说:“这几年给他们的钱都看病看掉了。”柳依依说:“嗯。”宋旭升说:“我妈在里屋。”柳依依说:“嗯。”就跟他过去了。墙是发黑的土墙,一张床靠墙放着,木头都开裂了。宋旭升说:“妈,柳依依她来了。”他妈双眼似睁非睁,一只手摸索过来。宋旭升说:“她看不清,想摸一摸你的手。”柳依依说:“嗯。”就在床边坐下,把一只手放在那只干枯的手旁边。老人颤抖着说:“你好呢,我崽也好呢。我想喝你们的酒,还喝得到吗?”宋旭升说:“我跟柳依依已经扯证了,就要办酒了。”老人问柳依依:“什么时候,我还等得到不?”柳依依说:“嗯。”望着病人那瘪进去的脸,想,等这件事结束了,宋旭升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出了屋子,宋旭升说:“不该叫你来的,硬是拗不过她。”又说:“看了这个样子,你可能都灰心了。”柳依依说:“我要上厕所。”宋旭升为难地叹口气,还是带她去了。柳依依一看,柴门里一个大粪缸,两块木板搁在上面,人一靠近,一群苍蝇就嗡嗡地飞起来。柳依依瞥见粪缸里有蛆在蠕动,一连退了几步,说:“这怎么解得出来?”宋旭升又把她带到一间房里,从外面拿来一个塑料盆说:“你用我的脸盆,脸盆,脸盆还不行吗?”柳依依说:“我全身都痒起来了,到处都是虫子在爬一样。”又说:“现在还有晚班车吗?我明天要上班,你送我到县城。”宋旭升说:“求你吃餐饭吧。”吃完饭柳依依进里屋跟他妈说了几句,看见那只枯萎的手在床沿边反复摸索,就把手伸了过去。老人不停地说要吃酒,要吃喜酒。柳依依不停地说:“好,快了,快了。”又硬着头皮叫了几声“妈”,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