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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上,天刚蒙蒙亮,秦一星手机响了,是他女儿打来的,问他送不送她去学琴。接了电话秦一星说:“没办法,得去。”就要起来。柳依依说:“你答应了带人家去植物园玩一天的呢!”用腿把他的腿死死勾住。秦一星说:“明天,明天。”想把腿挣出来。柳依依紧搂着他,他说:“那就再抱你五分钟,五分钟。”五分钟后秦一星说:“非走不可了。我说要走就是不走不行,你知道的。”用手去掰她的腿。柳依依抗拒着,感到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就松开了说:“你去吧。”

柳依依又在康定呆了一天,中午泡一包方便面吃了。想着晚上秦一星带自己出去吃饭,把全套厨具买了,反正要用的。又想着明天去植物园,该买点什么带去。到了晚上六点多钟,柳依依正等得焦躁,秦一星发短信来,问她回学校没有?柳依依心里一冷,回问什么意思。两人一来一回发了十多条短信,总之他是来不了。秦一星没提明天的事,柳依依也不问。秦一星最后说,不能发了。就不再发短信过来。柳依依想着可能是周珊回家了,又开始吵架了。她很希望周珊是个很刚强很有原则的人,决不原谅他,跟他没完,架越吵越大,最好把他赶出来。那样,他会安心一些,自己也安心一些。

第二天下午,柳依依回学校去了。她有怨气,又觉得要理解秦一星。架没吵完,他怎么走得开?要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吵架,越吵事情就越有希望,植物园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下次见到秦一星,柳依依说:“怎么样了?”秦一星不解地望着她说:“什么事怎么样了?”柳依依心里发冷,冷。她说:“你女儿学琴学得怎么样了?”

以后柳依依忍着不问这件事,秦一星也不提起。她奇怪周珊怎么就没了动静?在等待中她忍不住在周珊最可能察觉的时候给秦一星发了几次信息,管他叫“屁”,就像他在短信中叫她“乖”一样。这个“屁”字平时只有在最安全而自己又最有情绪时才用的,现在却希望周珊能够看到。可是,还是没有动静。柳依依忍不住了,问秦一星:“我发的信你都看到没有?”秦一星说:“她不看,故意摆在她面前她都不看。我总不好提醒她看吧。”柳依依觉得形势不对,并没按自己的预想发展。怎么办呢?这事像下象棋,你不想要对方走哪一步他偏走那一步;又像打牌,你不想要对方出哪张他偏出那张,总之你很不舒服,这意味着你的失败。难道要自己像有些女孩那样,主动打上门去?迈不出这一步,没有勇气,还怕秦一星翻脸不认人,自取其辱。这样过了一两个月,柳依依实在忍不住说:“到底怎么样了?”秦一星说:“还那样。”柳依依说:“那样是哪样?”秦一星说:“还能哪样?就那样。”又说:“她不同意。”柳依依说:“她怎么会同意,我是她我也不同意。我本来没什么想法,你要惹我想,想了这么久,就是一个她不同意,把我打发了,心里真痛啊,流血了啊,一滴一滴地滴滴滴啊!”秦一星说:“她不同意。”柳依依说:“那你安排我跟她见一面。我们之间什么都有,就只少那一张纸,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那张纸。那张纸是事情的本质吗?我相信她是通情达理的。”秦一星摸了摸她的头,又捏着她的耳垂,轻轻地揉了揉,缓缓说:“她,她不同意,我没办法。”这一次柳依依听懂了,她,就是他的女儿。秦一星说:“琴儿她从小娇生惯养,牛奶要喝鲜奶,包子要吃狗不理,学钢琴一定要爸爸开车送。晚上做作业想吃麦当劳了,头也不抬喊一声爸爸,我就得下楼开了车给她买回来。摊上这样一个女儿,谁有办法?我走了谁会这样宠她?那太惨了,这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柳依依低了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自己豁出去了,怎么闹也不怕,可需要秦一星的认可,他不认可,闹就只能是一个笑话。秦一星刚掏出手帕替她拭去,又滴了下来。他说了很多理由,都是理由。柳依依没说什么,只觉得自己想像了那么多,是那么可笑,太可笑了。人家的关系是血缘联结起来的,自己怎么斗得过?还有周珊,自己都做好了她闹到学校去的准备,甚至还有点盼着她去闹。这么一闹,大家的脸就撕下来了,秦一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结果,而自己,也就完全放下了良心的重负。可周珊她不去,她的忍性可真好啊!这是一场战争,没有硝烟,但同样残酷。自己没有斗过她,也许这是一场持久战,现在到了僵持阶段,越往后,自己就越被动。对手耗得起,自己可耗不起!柳依依感到了失败的屈辱,这屈辱像刀尖,那么小的一点,插在心尖上,血渗出来,在胸前慢慢地滴,滴,滴。柳依依不恨秦一星,不恨任何人,但还是那么尖锐地意识到了自己所扮演的悲剧角色。这是幽暗时间深处一个模糊的剪影,在岁月流逝之中渐渐清晰,让人低头掩面,黯然泪下,不忍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