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郭治明博士的确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柳依依,也的确从这些事中总结出一些教训,或者说原则。

他曾经有过一个叫曾芸的女朋友,那时他读研一,她读大三。他们是在一次同乡聚会上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就有了感觉,到第五次见面,就已经是激情如潮,有谈婚论嫁的意思了。既然如此,有些事情不妨提前进行。就在箭在弦上的那个瞬间,曾芸忽然忧伤起来,推开他说:“还是别这样的好。”当时郭治明正怀着两个人即将进入人生新阶段的激动,见曾芸两个指头把内衣夹起来准备穿上,马上抢过来说:“求求你,求求你。”曾芸说:“不是你求求我,是我求求你。我不想叫你失望。”郭治明怔住了,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说:“说,说,你说,你说。”曾芸说:“其实我不应该认识你,你不是那种心胸开阔的男人。”郭治明意识到了什么说:“你是不是……”曾芸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说:“是的,我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好。”预感得到了证实,郭治明抱着一线希望说:“你好,我比我想像的还好。”曾芸又把内衣拿过来穿着说:“我不好,我不像你想的那么纯洁。”郭治明心中掠过一阵痛,头脑中隐约闪过一些难堪的画面,自己心中的圣洁女神,竟有别人在她身上折腾过。这时曾芸穿好了内衣,两个指头拎着衬衫准备穿上。郭治明心中轰隆轰隆地刹不住车,扑上去把衬衫抢了甩开,把她抱住。她又一次推他说:“你冷静点。”可他怎么能冷静下来?他行动着,她再次推开他说:“除非你答应我。”他喘着说:“答应你。”她说:“你原谅我了,是吗?”他说:“原谅你。”她说:“以后再也不准提这件事了。”他说:“不提。”她说:“那你起个誓给我看看。”他说:“起誓。”她说:“现在起的誓是要管一辈子的,你想好啊。”他说:“想好。”她说:“那好吧。”又说:“来吧。”事情很激情,很刺激,这是郭治明没想到的。

后来郭治明觉得很委屈,很窝囊,至少自己可以问问是怎么回事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走在自己前面?他不能问,他起过誓的。他想着曾芸不早不晚,偏偏在那个无法逆转的时刻提出来,是不是一个刻意的安排?这个疑问像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黏黏的,痒痒的,像一只鼻涕虫,停在那里,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

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委屈。曾芸漂亮、活泼、聪慧,这样的女孩不多啊。想到她的今天、明天以至永远都属于自己,他就有了安慰。为了这种安慰,他把所有的委屈都咽,咽,咽了下去。有些事情想起来是很难受的,咽不下去的,他越是爱她就越是咽不下去,可越是爱她就越得咽下去。他不敢回想,不愿回想,可越是不敢想不愿想就越是要想。他反复说服自己要向前看,向前看,这种说服重复了无数遍之后渐渐地奏了效,他平静下来了。

这样过了几个月,郭治明心中有了一种疑问。曾芸好几次莫名其妙就生气了,问她怎么了,不说。生气了就几天见不着人,打电话到她宿舍,不在,在也不接。当他忍无可忍,想认真思考一下两人的关系时,她又打了电话过来,说自己病了,要他送感冒药过去。见了面她嘻嘻哈哈没事一样,她一嘻哈就形成了一种气氛,他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这种气氛。两人的关系要好就好,要坏就坏,节奏完全由她掌握,他只有接受的份。这倒也罢了,谁叫他爱她呢?他只想弄懂为什么又生气了,为什么又嘻哈了,竟弄不懂。因为这不懂他生过几次气,以至说出分手的话来。这种生气对她毫无作用,她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在她那里他成了一只风筝,放多远都收得回来,放心得很。不管他情绪如何,她分分钟都可以扭转局面,撒个娇就全部搞定。

郭治明是研究生,不傻。郭治明对曾芸经常的形影无踪有了越来越多的怀疑。他问她:“你昨天到哪里去了?”他这么问的时候,每次都感到她会无法回答,可她每次都有最合情合理的解释,让他无话可说。为什么事先不告诉一声?也有最合情合理的理由。仿佛她有一个理由的锦囊,任意抽一条出来,都是最合情合理的。他说:“你啊你,你不是最可爱的就是最可怕的。”她嘻哈说:“你觉得我是最什么的?”郭治明回答不上来。他真的无法回答,最亲近的人是最看不清楚的。

这一次郭治明终于有了十足的把握,曾芸不是个东西!因为,他身上竟有了不适的感觉。可耻啊可耻!自己没干过坏事,那一定是从曾芸那里染上的。当他怒气冲冲质问她时,她怒气冲冲地反问:“你最近做了什么?你?你!”他怔住了,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问,这样理直气壮。这一问把他问得心里发虚,不由得想自己到底去过什么不卫生的地方。他一犹豫她就更理直气壮了:“还怪我把你身上搞得臭臭的,你还把人家身上搞得臭臭的呢!”郭治明回想自己半月前曾陪导师出过差,在酒店睡过两晚。会有那么容易,那么巧吗?只好去看医生,先把问题解决了再说。走到医院门口曾芸说:“怎么好意思呢?你自己去。”郭治明说:“我自己解决了有什么用?”曾芸说:“我不敢去,我去问问我的师姐,看她有什么办法没有?”医生没看成,问题却解决了。当天曾芸打了电话来,悄声告诉他去买两盒什么牌子的消炎药,师姐说的。药吃下去,果然就好了。他问她:“怎么师姐比医生还灵?”她说:“那你去问她。”他说:“她是谁?”她说是某某,他不认识的。他说:“她怎么懂得这些?”她说:“那你去问她。”他疑心重重,她却撒娇起来:“人家好久都不知道你了。”她发出了信号,他马上就接受了,提出今晚找地方亲热亲热。那么一亲热,事情就过去了,似乎,只要有激情在召唤,什么事情都是过得去的。如果过不去,那其实就是跟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