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4页)

下雪了,雪花大片大片地飘飘洒洒,把山岭都包裹得洁白壮丽,所有的碉房的踏板上都铺满了厚厚的雪,沿女儿墙砌堆的玉米墙黄灿灿地与白雪交相辉映。一个金光光的老南瓜或蹴在玉米墙上或闲放在墙角处。土地刚分到户的第一年,西风寨就有了这么鲜活的色彩和亮丽的生活,这不得不让人感到突然。

在这样的景象中,小姝又要嫁人了。

这是她的第二次花夜。

第一次花夜,她走得很冷清。她没有母亲所描绘的她的花夜那么惊天动地,几百人为一个女人的出走依依不舍,女人们围在一起唱歌,唱了一个通宵的歌,把人的几十年光景全唱得有滋有味,五光十色。她只有她妈一人陪着,妈妈边唱女儿出嫁的歌边为她梳头,眼泪就打湿了她的头发,妈妈却说女儿出嫁了妈这是高兴。今夜,她独自一个人爬上楼顶,很好的月光把雪照得更加皎润,柔和的光辉弥漫了西风寨,她坐在一个南瓜上,享受这种丰收的芬芳。这是她的又一个花夜,还是没有姑娘和女人为她歌唱,让她的心境充满了月光的温柔和流水的清碧,让她的泪水充满女人的爱恨交织和对自由以及美好生活的向往,甚至于连妈妈也不在。老人婆这两天变得阴阳难辨,让她搞不懂,春水变得暴烈狂躁,常常摔桌子砸碗,只有老人公依然那么淡定和沉稳,不同的是几乎是整天不说一句话。西风寨的那些平时骚话连天的人也在她面前学乖了,生怕得罪了她。她这时才体会到一个孤单的女人多么需要一个男人作为依托。

她坐在南瓜上,想着这一切,感受着一个人即将离开这十多年生活场景的心情,离开这些是是非非所交织出的生活画面是多么难舍难分。特别是春水和老人公,这些年他们都替她挡了不少风寒,遮了不少雨雪。这是她的第二个花夜,就算是嫁过人的女人,都难以去享受这姑娘变成女人的浪漫和热烈。

凛冽的风和着麦芒一样的月光扎得小姝心里很难受,小姝渴望有人来陪她说说话,舒解舒解她心里的难言之隐,哪怕是老人婆也行,可就是连鬼影都没有一个,这让她感到很冷。正欲站起来回房时,老人婆上楼来了。

“小姝,楼上风大,快下楼去,不要感冒了。”

这话钻得比西风寨所有的风都快,一下就温热了小姝的心房,小姝立马站起来,转过身,看到这位似曾相识的人,好久才说:“妈,我不冷。”

老人婆却快步上前抱住了小姝:“妈这些年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千万不要记在心上,妈也是有口无心。明天,你就要走了,妈也舍不得你,以后也不要忘了妈,随时回家里来看看。”小姝的泪水就哗地一下下来了,呜呜地哭着。

“妈,我忘不了,我会回来看你的,你放心。”

说后,两个女人就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老人公这时也站在了楼顶上,眼前的一幕让他感到突然,怎么说好就好到这个份上了呢?

“这是小姝的喜事,有啥子哭的。”

两个女人才分开,擦着脸上的眼泪。看见自己的老头子,这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恍然大悟地对小姝说:

“哦,一高兴就给忘记了。小姝,我和你爸商量,打发你两头牦牛,既可以耕地,还可以发展。”

这是小姝一直想要的东西,以前她觉得这是她分得的;以后她觉得这是她这么多年在牟家挣的;再以后,她就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非分之想,现在却被什么都不愿给你的人说出来,她这心里踏实了,但话一出口就拐弯了:

“妈,有你这份心我就受用了,牦牛我不要了。”

“咋不要?桃花寨可没这么好的牦牛。”

老人公说完话就下楼了,声音在静夜里穿透了西风寨,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天宝和阿姝是十分阻挠这门婚事的,他俩的事就已让桃花寨云里雾里了,现在又加上地宝和小姝,更让桃花寨,甚至禹王乡都不知道这几个人究竟要闹出啥东西来。但地宝和小姝的处境又让他俩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地宝再讨不上老婆,这一房血脉就断在他身上了;小姝要再不嫁人,西风寨都快把她吃了,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谁也抗拒不了,只好放弃了以前的想法。

在办不办喜事的问题上,几个人的态度又各不一样了。

“办啥喜事,请啥客,还嫌人家没说够,没说开?悄悄秘秘地把至亲好友招呼几个,喝杯酒就算了。”

地宝不干,万分不高兴:

“说得安逸,这是我的终身大事,砸锅卖铁也要办出场面来,小姝是咋个接出桃花寨的,我就咋把她接回桃花寨。”

天宝拗不过地宝,阿姝和小姝都没主意,只好由着他了。玉凤高兴了,说地宝为她争了一口气,为小姝添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