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6页)

贫下中农是让媒婆扶进睡房的,酒劲虽然浓烈,但他贫下中农喝这几盅算不了什么,再来三盅他也不会醉。这一切媒婆哪里知道,他被扶坐在床上,一头便倒在了床上,装出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三姑端着一盆水来到房间,媒婆出门时又给她使了一个眼色,顺手把门给带上了。如豆的灯光下三姑用毛巾为贫下中农擦脸,边擦边说:“喝不得就少喝点,喝成这样,也不怕第一次就出丑。”贫下中农听得真真切切,却装得更加醉意深沉,任三姑给他擦洗,说话体贴他宽慰他。完后,三姑就坐在床上不动了,也不出门。

贫下中农翻一个身,往里打了一个滚,做出有点讨厌的样子,三姑就伸手去摸他,他就不动了。三姑感到了他心跳得凶就抓了他的手,他却无动于衷。三姑感到了他醉的程度,就帮他脱了鞋,把脚抬上床,摆顺当,去拉被盖时,贫下中农却拉住她的手一拽就把三姑拉进了他的怀抱。

三姑挣扎了几下,但贫下中农手太紧,根本抽不了身,就干脆不动了。

第二天早上,马老爷子狠狠地瞪了他几眼,恨不得把他撕来煮了,然后又愤怒地剜了媒婆几眼,骂女儿不是东西,败坏门风。

媒婆就盯着贫下中农出气:“还贫下中农,这么老实巴交的人却连猪狗都不如。”马老爷子正要对三姑发难时,贫下中农不等他的话完,抢过话头说道:“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不怪三姑,是我难为她的,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家看着他,听着他这几句硬铮铮的话,还真觉得贫下中农是条汉子,有血性。但这事哪敢声张出去呢?贫下中农无所谓,马家丢不起这个人,媒婆也担不下这名声。

“怕啥呢?要不,三姑今天就跟我走,我早就等这么一天了。”

马老爷子和媒婆商量一下,决定尽快走完程序,早日完婚。

看见贫下中农把三姑带回家,地宝心里五味杂陈,但更多的却是隐隐作痛,贫下中农居然也可以找到女人,他地宝却成不了亲,他再一次深刻地感到了他罪孽的不可饶恕。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洗刷这一切,让桃花寨的人们,不,让所有知晓他的人都原谅他,让他也成为他们心里的一员,和他们一起去享受这劳动的苦与乐。

贫下中农早就知道司令的苦楚。很多时候,他去陪司令说说话,寨里的人都冷冷地看他,特别是玉凤、多吉等更是眼睛里放了针似的,毒得扎人。有一次玉凤还拦住他说:“你说过的,再也不理那条毒狼的。”贫下中农回不上她的话,就被她吐了口水,口水在脸上冰汪汪地往下淌,他却擦都不知道去擦。一段时间,他都被他们监视着,不敢与地宝说话,更把地宝完完全全孤立起来,让他成为荒野上一只完全没有奔跑能力的受伤的孤狼,连凄厉的嚎叫都被风吹得远远的。

即使这样,贫下中农依然找地宝说话,除了地宝,贫下中农也是孤独的,他始终把地宝当成自己的司令,是司令改造了他,让他从一个懒得恶名远扬的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贫下中农,要不是运动,要不是必须为贫下中农争口气,他早就烂得什么也不是了,是司令使他成为真正的贫下中农。

带回三姑的那一天夜里,他让三姑和三姑妈弄了几个菜,把地宝请到家里来和地宝喝几盅。

地宝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让贫下中农笑话,地宝看见他死心塌地的样子,一下就想到这些年他和自己的情分,就去了。

一踏进门,就感到了这碉房的不一样。以前不知多少次地进过这门,即使柳似松、杜红梅在这里开会时,人们争论得热热闹闹,也总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家的味道。这次却不同,一进门,哪怕是几张陌生的面孔,也让人一下就有热肠子热脸的感受。

“这是三姑,那是她妈。”

地宝正欲招呼她们,却看见两个女人惊慌地啊了一声,地宝知道她俩在啊什么。于是羞愧地低下了头,马上想走掉。

贫下中农没有看到期间的尴尬,依然满脸堆笑地招呼地宝:“司令,来,坐下。”地宝呆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三姑说道:“快请坐,菜都冷了,他早就等你喝酒了。”说后,就使眼色让贫下中农去拉地宝。

地宝坐下来,心里很空落,不等贫下中农说话,就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个杯底朝天。贫下中农斟酒,三姑却给他拣了一片香肠送过来,他本能地去接,他看见了三姑的脸,白里透红欲言又止的一张脸,在他面前闪耀着多么美妙的光芒。

贫下中农端起酒杯:“来,司令,干一杯。”地宝瞪一眼贫下中农,心里很不是滋味,司令,司令,狗屁司令,我已到了孤人一个,孤命一条了。贫下中农看出了他的责怪,马上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