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纸上生活 恶鬼的幸福生活

我若为官,必为贪官。

财、权、色,普天下的贪官,哪个不爱?而我,却因为胃而贪。简直不敢到楼下的小吃街上走一遭,砂锅面喷着朗朗的白雾,卧在水果摊上的香蕉炫着黄灿灿的色泽,油炸的臭豆腐摇着古怪而好闻的味道……眼睛被各种食物的色泽俘虏,鼻子被各种纷乱的气味绑架,胃部激动的像个疯狂的诗人,激情难耐。手已经不受大脑控制,直接伸入口袋,掏出钱包,刷刷甩出钱币,迫不及待地抢过食物,塞进等得快要跳脚的嘴里。

饿鬼投胎,造就我今日旺盛的食欲。最怕冬日在家,窗外落着雪花,空茫的田野,冷得让人无法出门寻乐,只得蜷缩在家。一切静极,唯有胃欢腾起来。乡下家中,一日三餐皆是米饭,那得城市琳琅美食?吃罢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电视也不是,总之百般不耐,只为口寡,只为胃空,总想嘴里嚼着什么,那催磨人的口腔空洞感,让人坐立不安。于是,厨房的碗橱,楼上的大缸,房里的抽屉,通通被扫荡了一遍。通常所得,无非是冰冷的剩饭、发潮的蚕豆、干瘪的花生,不拘是甚,见了抓一把,放在嘴里,骗骗嘴巴再说。亦如无毒可吸瘾君子,见着了普通的香烟,吸一口再说。最享受的时刻,乃是饱饭之后,闲卧床头闲看书,拿一把炒熟的黄豆,边看边吃,嘴里嚼着,胃里搅着,方觉天下太平。

然而,胃部强烈的饥饿感与钱袋的空瘪构成了强烈的对比。本是饿鬼,偏又是穷鬼,就不存在发胖的担忧了。近来各地漂泊谋生存,借钱度日,累累负债。眼见得只出不进的财政赤字,当然要勒紧裤袋、缩紧胃袋,方能度过难关。早上一元四肉包,中午五元擀面条,晚上两元随便吃,一日十元不可超。更兼房租、水费、电费、话费、公交费,哪容得你去乐逍遥?

这样的节约,可恨的是大脑同意,胃不同意。明明吃过早饭了,四个包子或两个馒头,足以对付一餐的,可是眼见得色色小吃,胃里仿佛五十个饿鬼的手,奋力地往外抓挠着,强烈的饥饿感,如奔涌的起义军,几欲冲垮理性的大脑。于是,心成了胃与脑的战场,备受煎熬。

战争的结果,是要吃到又便宜又好吃的食物。一元的蜜枣甑糕、油茶麻花、胡辣汤,大兰花碗里盛着油泼面,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汤,挺美,也才三块五毛钱。嘴上有味,眼福也饱,没有了超支的负罪感。

螺丝壳里做道场,方寸之地有春秋。有限的钱,贪婪的胃,竟让大脑发挥了无限的创意。买两个大大的馒头,才五毛钱,蘸着热辣辣的面汤,馒头管饱,面汤管味道;临街的包子铺子的包子比在小吃街的包子大而多肉,吃的实诚,以后就到那里买了;一个红薯,一块钱,可以抵得上三块钱的面条,反正可以让肚子饱就行……每每发现一种又能省钱又能吃好吃饱的法子,心都能可着劲儿欢喜。日子,不管怎样,总有一种细细的欢腾在里面。

可不是吗?日子在品不在贫,幸福从来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