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纸上人物 祖国的花朵

乳白的安全套自动售货机上,坦荡荡、红艳艳地写着“你我健康,都快乐。”快乐到没感觉到,紧张却以心脏剧烈的跳动体现出来。转过华阳路,溜过南昌路,跑过明珠路,每条街道的墙壁上都有,远望去宛如性感的豆腐。汗在这个凉爽的傍晚早产,细细的在背脊上滑下。街道上的人证明了这个城市的旺盛活力,从晚六点到深夜,都滔滔不绝地在街道上流淌。悬挂在墙壁上的性感豆腐,寂寞的,幽怨的,容忍的,在昏黄的路灯喷洒下,愈发的诱人。一元硬币躲在裤袋里,被手指与手指拈得发烫,彷佛待嫁的闺女,蠢蠢欲动。

邵星的手猛地弹了出去,待嫁的硬币灵巧迅速的钻进了性感豆腐的小孔,哐铛一声,发出了终遂心愿的幸福感。邵星的眼睛却是若无其事望着街头,右手还拿着手机大大咧咧地跟一个假想打给他电话的人扯事。这个位子是安全的,邵星的眼睛在三十米之外已经经过了严密的考证和细致的观察的。浓碧的爬山虎沿着墙泻下,正好半遮着这块放荡的豆腐,墙边的路灯也是慵懒的洒着些颓废的暗黄光芒,全身都是眼睛的街头老大妈们正好同仇敌忾的对付孙子们去了。转了这么多街道,就这块豆腐还懂得廉耻,不像前面几条街道的那几个,全都白辣辣地挺在光天化日之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邵星反倒不急了,很镇定,很从容,左手插进口袋拈好蠢蠢欲动的硬币,右手拿起手机贴在耳边。步伐很随意,随意中带着些碎碎的快。走到富有道德感的豆腐边上,左手动如脱兔,打了一个漂亮的闪电战;右手静如淑女,玩了一个完美的掩护战。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关注一个扯着嗓门打电话的人。太正常了。就像你在白天的街头,从一块豆腐的口里拿出一个“你我健康,都快乐”,整个街头所有闲散人的眼睛都诡秘的快乐一般正常。

邵星依然在跟假想的人亲热地打电话,左手伸进豆腐下面的小孔,夹起东西塞到口袋里,马上若无其事的昂起头往前走去。心和身子“都快乐”了,还轻快。一阵战栗的快感,痒丝丝在身上弹。那安全套硬硬的纸壳子,还是第一次摸到,是陌生的,又是撩拨人的。潜伏在心里暗处的渴望,宛如渴了许久的树苗突然吸吮到甘霖,一下子在身上放肆的生长起来,蓬蓬地开起了妖艳的红花。“你我健康,都快乐”,这话有着光明正大的淫荡,有着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完满,鲜红地写在白白的机身上,真像个白嫩嫩的少妇,扎着红腰带,欢快地扭着秧歌呢。

“小邵,玩呢!”

邵星差点叫出来,脸上挂不住,扑啦啦冒出冷汗来。宽阔的脸上,盈盈的浮着一径浅浅的微笑,嘴角微微上翘,翘得很政治,很艺术,软如水来刚如刀。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碰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方主任!邵星都能听到近在咫尺那豆腐淫荡的咯咯碎笑。

“啊……啊……玩……”

方主任仁慈地眯起眼睛,“我家就在前头,要不到家里去喝喝茶?”

“改天……我……我一朋友在前面等着我呢!”

这话刚一说完,邵星就后悔了。方主任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微笑越发的和蔼了,捎带些惊讶地说,“哦,有朋友啊?哈哈,那你好好玩!我前头散步去了。”

方主任挂着微笑,缓缓地走了。那宽阔的背,那摇晃的脑袋,重重地撞着邵星的眼睛。“好好玩”,真不愧是个老狐狸,普通一句话,说得忒政治了,再加上那个可恶的微笑,简直揣摩不透他只是一句客套话呢,还是看到了他的作为后故意说的。这问题就吊诡了,升华了,简直是心理战了。妈的!邵星骂老狐狸,又骂自己,说什么不好说偏说一朋友在前面等我,他要是看到了我拿着东西,这一联想,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打耳光吗?妈的!明天还要上班,上班了,进办公室了,又得想看幅西方油画似的,看着方主任蒙娜丽莎般世界性的微笑。这太痛苦了!

办公室纯一色的爷们儿,爷们儿的共同爱好当然是女人。于是巧舌如簧,妙嘴生花,天南海北的荤的、素的,从女人每个部位引发无穷无尽的话题。唯一不说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年纪最年轻,没有结婚没有女朋友的邵星;一个级别最高,方主任。方主任最喜欢关爱祖国的花朵了,每当办公室黄成一片时。方主任就发话了。“大家注意一下,别把邵星带坏了!”哈哈哈的一片,同事们都关注到了祖国的花朵了,纯洁的脸庞,清澈的眼睛,哦,我们该死,我们怎能把社会上污浊的东西带进来呢?大家一番诚挚的忏悔,终于得到了方主任浅浅的微笑了。

这帮人,真他妈的虚伪!你成天听到的都是含沙射影的话,笑容是假的,问候是假的,一切都是纸糊的面具,默契的从不点破。唯有谈论女人是安全的,是放松的,是坦荡的,悦耳又悦心,何乐而不为?邵星开始来的时候,很多时候简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还莽撞的问了很多傻乎乎的问题,让这帮人不知道开怀大笑了多少回了,结果证明自己真是一朵纯洁的花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