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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老人的脸气得通红,他对方儿说:“孩子,别怕,遇到这种事一定不要被吓倒!这些家伙都是欺软怕硬的孬种!”

方儿想哭,她想说点什么,但没说出来。老人轻推一把,三轮车就晃晃悠悠地走了,世界在泪光中变得一塌糊涂。

之后,每天下午方儿都会碰到那位白发老人,老人每天都会买两到三份报纸。有时甚至是同一种报纸买两三份。方儿觉得过意不去,就说:“爷爷,你不要买重了。”老爷爷笑着说:“我帮邻居带一份,他和我都喜欢看报,不看报睡不着。”

之后的半年时间里,方儿和老爷爷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天下午总会在天祥寺街口相遇。

日子就在平静而温暖的气息中进入了冬天。就在冬天这个最渴望温暖的季节,方儿却一连十几天没有看到老爷爷。她开始担心起他了,她想:“老爷爷该不是生病了?他没有报纸看怎么睡得着呢?”

她决定去看看老爷爷,给他送份报纸。她问了街边几个人,终于打听到老人住在附近的一个小区里。

还没进小区,就听见锣鼓和唢呐的声音,这让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待她走进临时搭的灵棚,从打麻将的人们身边穿过,她看见灵堂中央的黑白照片上微笑着的正是她所熟悉的那张脸。

她一下子哭了。旁边打麻将的老人的亲戚们都很奇怪地看着她。

她努力地把车往前摇,这使得不宽的灵棚出现一阵拥挤。

老人的儿子放下麻将说:“小妹,你挤什么?”

“我……我给爷爷送报纸……他说不看报睡不好的。”

“那……你给我吧,我烧给他!”

“我可以亲手烧给他吗?”

老人的儿子想想说:“好吧,我把火盆给你端出来。”

火盆端出来,方儿抹着泪,点燃了报纸,报纸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文字和图片很快变成火和烟。老人的儿子也帮着烧,一面烧,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老爷子,您一个字都不认识,怎么搞成不看报纸睡不好了呢?”

他的话很轻,却让方儿的头上像挨了一闷棒。

泪光中,方儿看见火里有一个老人冲着她笑了笑……

蛋 糕

从菜市场回来,福嫂觉得浑身上下只有酸胀的腰是自己的了。

自从下岗以来,她便每天到菜市场上帮人杀鸡鸭,赚一些内脏和毛之类的杂物,分类卖给火锅店和废品收购站,一月下来也能赚几百元钱,钱虽不多,帮补家用倒是能应应急,就是人太吃亏,太阳晒,水汽蒸,人声扰耳,一天下来,人就像要散架了一般。

屋里照例没人,女儿小兰正读高三,这岁数的孩子,日子比劳改犯也好不到哪去,课内温习课外复习早晨预习晚上补习,整个儿一个读书机器。有时,看着女儿目光空洞的样子,她真有些于心不忍。但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老一辈吃了没文化的亏,还能让她也接着吃?

小兰爸厂子的效益也不好,为了预备培养家族里第一位大学生,不惜一切代价,拼命地攒钱。白天在厂子里上班,下了班还去租别人的三轮上火车站拉客,一家人日里夜里很难有个照面。

她放下菜篮子,感觉屋里的空气有些异样。

有什么异样呢?

沙发上,小兰的课本乱翻翻地仰躺着,桌上没来得及洗的脏碗筷几年如一日地在那里勾引苍蝇。

但她觉得的确有异样,并很快发现了它——一块生日大蛋糕,粉红的塑料外壳把阳光反射成满屋红晕。

她感到有些诧异:这种看来华而不实的奢侈品在家中已绝迹多年了,今天是怎么了?她本能地掐指算来:今天是小兰的生日吗?小兰是春天生的,早过了。那该是小兰爸的?不,也不对,他该是在冬天,那……

她于是跑到挂历前,努力地想确定今天是几月几号,但面对挂历上红红绿绿的数字,她确实有些茫然且笨拙。许久以来,日子是三月五月或八月,是一号十号二十号,对她来说几乎是一样,她判定日子,都是以季节为单位,春天的鸭子嫩,扒毛不费力,夏天的鸭子老气,扯起来费劲。

小小日历今天却的确把她给难住了。

她判定时间,还有另一个经验:一般,星期天她的生意很好,而星期一最差。她捶了捶腰,想判定今天的劳累程度。然而,她的努力又失败了,由于近来风湿病的发作,她杀一只鸭和杀十只鸭的劳累程度几乎一样。

就在她的努力濒于失败的时候,窗外的广播响了,新闻节目福音一般将答案送入窗来:今天是八月十六日,农历七月十五。她一听,乐了:这东扑西扑整天忙活,怎么把自己的生日忘了,农历七月十五,关鬼门这天不是自己的生日吗?

夕阳在窗边,把微笑样的霞光抛进屋子。也抛在她的脸上,她忽然觉得屋里有一股暖洋洋的香味从某个角落里升起,这味已阔别小屋许久了,她知道,那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