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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过去,赵四伯在卖完了家里最后一只鸡之后决定进城去打工,他觉得田里刨出的钱是经不起儿子在城里用的,还是得到城里去挣钱才行。老婆哭着说: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进城,谁要啊!

赵四伯甩下一句:“有没有人要走着瞧!”就从财娃当初走的土路上出发,一路到了城里。

到城里他才发现,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想从后生们手中抢到工作确实很难。事实上,在城里能找到工作的后生也不多,这让他感觉很苦恼。眼见着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他开始恐惧起来。他最恐惧的,倒不是自己饿肚子或回家乡面子上不好过。而是他的财娃,眼见着这笔生意已做了四分之一了,就这样停下来,不是亏大了吗?

于是,他一咬牙,跟着同村的刘在到一个地下采血点,在撩开袖子那一刻,他眼前闪过的全是电影里勇士炸碉堡的镜头。

之后,他又在城里住下了,白天捡垃圾,上下班高峰期就拎一支打气筒到街边给自行车加气,隔周到采血点去抽一次血,这样下来,一个月居然能挣八九百元。听说有些城里人还没他挣得多,他感到十分高兴,嘴里常常哼着小调。让周围几个同住的乡下人感到不可理喻。

财娃一如从前地需要钱,据他说:随着人际交往的增加,自己必须要建立自己的交际圈子,因为现代社会,关系是第二生产力。

赵四伯虽然没听过关系是第二生产力这句话,但他知道建立关系的重要性。当初要是自己与乡长有关系的话,那贷款、鱼塘承包和乡上首富的名号哪一样轮得到陈胖子头上啊!

不用说,当然要支持儿子交际!

赵四伯于是更卖力地捡垃圾、打气、卖血。

深秋时节,赵四伯看着满天满地飘落的树叶,突然想去见一见近两年都没有见到的儿子。因为这半年来,除了让他往储蓄卡里存钱之外,财娃还没有对他讲过一句他想听到的话。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熄灭不了,这样会花掉他上百元的路费也吓不住他。

爬货车啃冷馒头喝自来水,赵四伯终于到了省城,当他一脸漆黑费尽周折站到儿子学校教务处时,儿子的老师很惊诧,怎么也不相信这位乞丐样的瘦男人是赵财同学所说的当包工头的爹。

又费了一大番口舌,老师相信他是财娃他爹了,于是将一个更大的坏消息告诉了他,由于长期沉迷于网络游戏,他的儿子很久没上课了,有同学说他跑出去打工去了。学校给你们家发的通知你们没收到?

赵四伯觉得自己头很晕。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省城的。当他跌进自家小院时,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村里人早就知道学校通知的事,都摇头。几个老戏友想来劝劝赵四伯,走到门边又回去了。只有陈旺和廖狗儿拎了两只鸡过来。一进门,没等他们开口,赵四伯就说话了,他说:你们别劝我,我知道,世上哪有只赚不赔的生意呢?咱就当今年天干,种子都烂地里了。

他说这话时,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只廖狗儿手中那只待宰的鸡也许预感到危险,很无奈地扑了几下翅膀。

这时,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将窗条的影子牢牢地钉在小屋的墙上,像一个个巨大的惊叹号。

首富赵大达

赵大达是庸城首富,至少在敢把钱拿到桌面上来曝光的人当中,他的钱是最多的。至于有些暗富的人,虽然心里不太服气,但不敢把钱拿出来见光,表面上还是不否定他的这个称号。

赵首富虽然有很多钱,但却被很多人瞧不起,因为他赖以起家的本事实在太烂。

关于赵大达的烂,已经查实的有以下几件事情。第一件事是他的原配妻子吴芳儿讲出来的,说早年赵大达刚开始做生意时,专门跑到坟地里挖老坟,把坟里的棺木挖出来雕成观音和佛像拿去当文物卖,得了第一桶金。

第二件事是赵大达的弟弟赵二达讲的,说他哥哥做生意,专门向人打听,什么东西滞销买什么。比如有一年大理石滞销,各大理石厂主都恨不能采取跪式服务去推销的时候,他跑去,以近乎白送的价格把大理石包了,拿去堆到仓库里。然后又跑去国营厂家,以预付部分货款的方式,拉来畅销的冰箱电视机之类。卖完之后,钱偷偷藏起来,然后等国营厂来收货款,一收二收三收都收不到,然后打官司,查封货仓,并最终用大理石抵了债。要把这些贱价买来的大理石以正价抵出去,除了要能开到发票,最重要的是要打点好国有企业的老总和法院工作人员。这样的业务他干了很多起,很多国企,就是这样被他搞垮的。

第三件事是赵大达的一位发小讲的。这哥们是一家国营发电厂的锅炉车间主任,赵大达不知怎么就瞅中了他车间里的球磨机,觉得那机器里易耗的铁球,里面有很大的商机。于是从外地倒腾来一批铸铁球,要这位发小给单位推荐,别人要3000元一吨,他只要2800元,而他的实际进价为1800元,有1000元利润,二人平分。车间一月要用好几十吨铁球,这哥们动了心,于是就答应了,但用了半年后发现,他那所谓的2800元一吨的铁球,实际成本是800元,而且,损耗率比以往高了四倍。小哥们因此丢了饭碗,还险些进了班房,而赵大达却赚得盆满钵满,肥了一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