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龙山之翼(第3/5页)

唐眉高中毕业后,考取了林市医学院。刚入学时,她的眼睛就像溪流上的云朵,湿润明媚,顾盼生辉。可一场学读下来,那双丹凤眼宛如被霜打了的花儿,黯淡无神。陈美珍说不该让女儿读医学院,尤其不该学药剂专业,整天在实验室接触药水,把女儿的眼睛熏坏了!

唐眉医学院毕业后,本可以靠着大舅陈金谷留在城市,可她非要归乡。回到青山倒也罢了,起码是个县城,可她偏偏要到龙盏镇卫生院工作,往深山钻,气得陈美珍大病一场,哀叹命苦,撞上一对傻透腔的父女。现今人们都找各路关系,不惜血本地往大地方奔,他们家有便利条件,一老一小却不为所动,难道这龙盏镇是天宫?她想将来能让唐眉离开的,只有出嫁一条路了。她爱上一个人,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他走——就像她无论如何也得跟着唐汉成一样。所以唐眉刚回来时,她发动亲朋好友,给她在龙盏镇外介绍对象。那些未婚的条件优越的男士,只要来龙盏镇见到唐眉,没有不被她的气质打动的,可她看他们,却个个是俗物,总说气不相投。看着一个个俊男靓仔被唐眉挡开,不仅陈美珍急,连唐汉成都急了,声言他厌倦这里了,要举家进城,唐眉这时就会淡淡地说,你们走你们的,这辈子我就待这儿了。

转年,他们明白了唐眉为什么留在龙盏镇。

唐汉成夫妇住东南岗,唐眉毕业后只与他们住了半个月,就要搬出,说她是大人了,需要独立的私人空间。唐眉看上了西坡一座废弃小屋,那是当年林业工人住过的马架子,土坯墙,草屋顶,几十年风雨侵蚀,有如中风患者,歪歪斜斜的,成了野猫野狗的聚集地,照陈美珍的说法,如今叫花子都不住这样的房子了,可唐眉喜欢,说住那儿听得见格罗江的水声。陈美珍阻止不了女儿,只好把马架子推了,用上好的松木,原地盖起一座木刻楞小屋。它清隽挺拔,小巧玲珑,像座乡村教堂,为西坡增添了一抹亮色。为了唐眉的安全,唐汉成挖空心思,说北翼是龙盏镇治安差的地方,派出所应该进驻那里,对潜在的犯罪分子是个震慑。这样镇政府斥资,在唐眉的木屋旁,盖起一栋二层小楼,将东南角的派出所搬迁过来。派出所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等于给唐眉找了个全天候的卫兵。木屋建成后,陈美珍又特意从松山农科所,移植过来耐寒的沙果树和李子树。每到花开时节,唐眉的院落一片粉红,芳香四溢。赶上风大的日子,花瓣四处飞舞,眼神不好的见了,会说今年的蝴蝶来得可真早!

木屋是当年秋天竣工的,唐眉落雪时节搬入。转年春天,她出了趟远门,领回一个人。这个人就像一道魔咒,从此深深地箍在陈美珍和唐汉成的头顶,令他们头疼不已。

她叫陈媛,是唐眉的大学同学。据说她毕业前夕得了怪病,全身麻痹,畏寒,流泪,幻听,记忆丧失,智力直线下降,休学在家,没有拿到毕业证。陈媛家在农村,母亲早逝,父亲再娶,为她添了一弟一妹。所以陈媛退学,全家上下一片忧戚。他们无钱给她治疗,眼见她一天天衰败下去,几近瘫痪。唐眉说她看不得好友受难,做出了一生一世守护她的决定。

唐眉到陈家表明心意后,陈家人都喊她大救星,迫不及待地把包袱甩给她。怕她反悔,陈媛那精明的继母,在唐眉带走陈媛后,特意跑了趟林市,找到晚报的记者,把唐眉的善举张扬出去。那份整版的报道,对陈家人来说,就像一份不成文的公开契约,把陈媛永远地绑架给唐眉;而对唐汉成夫妇来说,却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女儿一夜之间成了道德模范,陈美珍直说唐眉的脑袋让驴踢了。

唐眉每天去西南角的卫生院上班,总是牵着陈媛的手。她们同龄,但逐年发福的陈媛,越来越像个大妈,所以从身材看,陈媛像唐眉的长辈。可从面貌看,唐眉却像是陈媛的长辈了。陈媛只有五六岁孩子的智商,一脸天真,而唐眉的眉宇间总有挥之不去的愁云。

卫生院规模不大,算上院长甘芷生,才六个人。院里医疗设备简陋,只能做个B超、血常规尿常规的化验。医生处置的,不过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和简单的外伤,连阑尾炎的小手术,都得转到青山县人民医院。其实唐汉成有能力改造卫生院,让它上一个台阶的,之所以维持现状,他是有私心的,他想让唐眉对一个衰落的卫生院心生懊恼,最终别它而去。可唐眉就像踏着枯枝依然歌唱的鸟儿,对它没丝毫的厌弃。

安雪儿被辛欣来强奸,最初的医学鉴定是唐眉做的。唐汉成想恢复安雪儿精灵的名声,得找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参与鉴定的唐眉,一个是目击证人单四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