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玉厄(第3/5页)



  他的声音淡淡却有些狠辣之意,在暗沉的宫殿里听来几乎有些粗粗的锋刃一样的厉,不错。朕的确要忍。他淡漠一哂:可是朕要如何忍下去?

  我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强忍住内心激荡的不甘和愤恨,扬一扬脸,稳住自己的神色语调,轻声而坚定,请皇上依照汝南王言追封玉厄夫人为太妃,迁葬入先帝妃陵。

  他颇震惊,手一推不慎撞跌了手边的茶盏。只听得哐啷一声跌了个粉碎,他却只若未闻,翻手出来用力我握着我手臂道:你也这样说?我才要说话,已闻得有内监在外试探着询问:皇上——

  我立刻站起来扬声道:没什么,失手打了个茶盏而已,等下再来收拾。回头见他走近,忙急道:皇上息怒。请皇上别过来,被碎瓷伤着可怎么好。说着利索蹲下身把茶盏的瓷片拨开。

  我跪于地上,目不转睛地平视他,逐字逐句清晰道:请皇上追封玉厄夫人为贤太妃,加以封号,迁葬入先帝的妃陵。同时进封宫中各位太妃,加以尊号崇礼。尤其是岐山王生母钦仁太妃为淑太妃、平阳王养母庄和太妃为德太妃,与玉厄夫人并立。更要为太后崇以尊号,以显皇上孝义之情。

  话音甫落,玄凌脸上已露喜色,握着我手臂是力道却更重,拉了我起来欣喜道:不错。他要为他生母追封,那么朕就以为太后祝祷祈求安康之名为每一位太妃都加以尊号,位分更要在他生母之上,如此前朝后宫皆无异议了。

  我笑吟吟接口道:何止如此。这样不仅言官不会有议论,各位太妃与诸位王爷也会感沐皇上恩德,更加同心同力效忠于皇上了。我想一想,又道:只是六王的生母舒贵太妃已然出家,可要如何安置呢?若是单撇开了她不封,只怕六王面子上也不好看。

  玄凌不以为然,随手弹一弹衣袖道:老六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我含笑劝道:六王虽然不会在意,只是有些小人会因此揣度以为皇上轻视六王,如此一来却不好了。本是该兄弟同心的时候,无心的事倒被人看作了有意,不如还请皇上也有心于六王吧。

  玄凌心情甚好,道:这又有什么难办的,舒贵太妃已经出家,尊号是不宜再加了。朕就遥尊舒贵太妃为冲静元师吧。

  我微笑:如此便再无不妥了。

  玄凌鼻中轻轻一哼,冷冷道:如今要追封玉厄夫人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若将来平服汝南王,朕便立刻下旨效法昭宪太后之事,只与她太妃之号,灵位不许入太庙飨用香火祭祀,梓宫不得入皇陵,不系帝谥,后世也不许累上尊号。否则难消今日之恨!

  我听他如此打算,只是默然。汝南王一意为其母求荣,哪知道荣辱只是只手翻覆之间就可变化。一时之荣,招致的将是以后无穷的屈辱啊。因而也不接口,只道:只是尊崇太妃为后宫之事,理当禀告太后、知会皇后的。

  玄凌道:这个是自然的。

  我轻声在他耳边道:皇上,只消我们循序而进,自然可以对他们了如指掌。臣妾兄长一事,臣妾略有些计较,请皇上权衡决断。

  我细细述说了一番,玄凌笑道:如此甚好。你不愧是朕的解语花,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来。

  我含笑道:皇上为天下操劳,臣妾不懂朝政,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留心了。

  他笑得爽朗:千里之行,积于跬步。你为朕考虑的小事焉知不是大事呢?

  天色昏暗,连最后一抹斜阳也已被月色替代,风静静的,带了玉兰花沁凉柔润的芬芳,徐徐吹在我鬓边。

  我立起身,吹亮了火折子,一支一支把殿内的巨烛点亮。殿中用的是销金硬烛,每座烛台各点九枝,洋洋数百,无一点烟气和蜡油气味,便不会坏了殿中焚烧着的香料的纯郁香气。火焰一点点明亮起来,殿中亮堂如白昼。

  我盈盈立在最近的烛台边,吹熄了火折子。心思冉冉转动,终于狠一狠心肠,再狠一狠,艰难屏息,声音沉静如冰下冷泉之水,冷静道:请皇上再广施恩德,复慕容妃为华妃之位。

  玄凌一怔,原本的喜色刹然而收,走近我身畔道:朕若复她之位,如何对得起你?更如何堵众人攸攸之口?

  心口僵了一僵,几乎就要忍不住变色——这样把慕容世兰放在一边,虽不宠幸,却依旧是锦衣玉食,如何又是对得起我?若是如此,我宁可复她妃位。这样的女子,一旦得意放松才会有过失可寻。更何况只有她复位,慕容一族才能真正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