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陶陶回来,见芳妹独自落眼泪。陶陶说,又不开心了。芳妹说,潘静来过了。陶陶一吓,外表冷静说,为啥。芳妹说,要我让位,要我离婚。陶陶说,乱话三千。芳妹说,潘静明讲了,跟陶陶,目前已经无法分开了,男女感情最重要,性关系,以后弥补。陶陶说,怪吧,有这种女人吧。芳妹说,我当时笑笑讲,骚女人,吃错药了,我老公陶陶,最讲究性关系,讲得难听点,潘静横到床上,是静还是骚,是哭还是叫,有啥奇才异能,有啥真功夫,陶陶根本不了解,就可以谈离婚结婚了,笑煞人了。

潘静讲,这是私人事体,不跟外人讨论。我对潘静笑笑讲,骚皮,一厢情愿。潘静讲,两厢情愿。我讲,人心隔肚皮,讲到感情,我根本不管账,我有本事管紧老公,不到外面去偷去搞,现在礼会,还有啥狗屁的感情可以谈,感情可以当饭吃吧,啥男女感情,阶级感情,全部不作数,只看实际行动。潘静笑笑不响。我讲,有本事,现在就跟陶陶搞呀,搞一趟两趟,讲起来是头脑发烫,一时糊涂,立场不坚定,潘静跟陶陶,能够搞到十趟朝上,搞过十几趟,搞出十几趟汗,搞脱一百根毛,有资格跟我谈其他。陶陶说,为啥一讲,就要讲搞,讲这种下作咸话。芳妹说,女人跟女人,有啥客气的,男女不搞事体,做相公对吧。陶陶不响。芳妹说,姓潘的,是比我有文化,比我多一块肉,多一只胸部。陶陶说,不要烦了,人家,是碰到了天火烧,吃了一点惊吓,喜欢谈谈感情,一看就是老实女人。芳妹说,哼,老实女人是重磅炸弹,炸起来房顶穿洞。陶陶说,老婆,要耐心讲嘛,吵起来难听的。芳妹说,我一直是笑眯眯,潘静也笑眯眯,我是等潘静离开,一个人想想,心里难过,大师讲得不错,桃花旺,桃花朵朵红,我哪能办。陶陶说,钟骗子的屁话,一句不要听。芳妹说,讲得准,我为啥不听。陶陶说,好了,一切是我不对,可以吧。芳妹说,我现在开始,要做规矩了,事关潘静骚女人,样样式式,陶陶必须汇报。陶陶说,晓得。芳妹说,我想想心里就恨,男人多少讨厌,真想买一把锁,据说日本有卖,专锁男人,早上锁,夜里开。陶陶说,有卖这种锁,就有万能钥匙卖,再讲了,男人锁出了器官毛病,吃亏的总归是老婆。听了这句,芳妹破涕为笑,拍陶陶一记说,死腔。到了第二天,潘静来电话,再次向陶陶道歉。陶陶讲北方话说,不必重复了,我理解。潘静讲北方话说,你总该说句安慰的话儿吧。陶陶说,我也要安慰呀。潘静柔声说,我可以安慰呀。陶陶说,我现在不愿听,真的,我很抱歉。潘静不响。陶陶缓和语气,讲讲天气冷热。潘静觉得无趣,应声几句,挂了电话。听到话筒里嗡嗡嗡的声音,陶陶晓得,总算过了一关,心里辛苦,叫了几声耶稣。

礼拜五,陶陶报告,夜里有饭局。芳妹说,酒记得少吃,早点回来。

陶陶答应。饭局是沪生通知,陶陶以前的朋友玲子请客。当年陶陶介绍沪生做律师,帮玲子离了婚,因此相熟。玲子到日本多年,最近回上海,于市中心的进贤路,盘了一家小饭店,名叫“夜东京”。此刻的上海,一开间门面,里厢挖低,内部有阁楼的小饭店,已经不多。店堂照例吊一只电视,摆六七只小台子,每台做三四人生意。客人多,台板翻开坐六人,客人再多,推出圆台面,螺蛳壳里做道场。这天夜里,“夜东京”摆大圆台,来人有阿宝,苏州范总,俞小姐,经历“沧浪亭”的人物,沪生记忆深刻。加上范总的司机,玲子,陶陶,此外是新朋友葛老师,菱红,亭子问小阿嫂,丽丽,华亭路摆服装摊的小琴,小广东。大家坐定。

葛老师说,七男六女,应该夹花坐。亭子间小阿嫂说,花了一辈子了,还不够呀。此刻,沪生看看小琴。陶陶说,这位美女是。小琴说,沪先生好。白萍还好吧。沪生说,还好。小琴对陶陶说,我叫小琴,以前沪先生常来华亭路,代白萍买衣裳,寄德国。玲子说,大家静一静,我来介绍,这位,是亭子问小阿嫂,我老邻居,以前也算弄堂一枝花,时髦,男朋友多,衣裳每件自家做。葛老师说,是的,1974年,社会上开始时髦喇叭裤,小阿嫂就用劳动布做,到皮鞋摊敲了铜泡钉,一模一样。玲子说,之后港式衣裳行俏,小阿嫂照样为老公做上海长裤,帮葛老师做上海两用衫,规规矩矩,服服帖帖。小阿嫂说,规矩服帖,是讲我做衣裳呢,还是讲做人。玲子说,当然是讲衣裳。小阿嫂不响。玲子说,全弄堂的女人,只吃小阿嫂的醋,因为做不过小阿嫂。葛老师说,讲得简单点。玲子说,这位是葛老师,三代做生意,六十年代吃定息,八十年代吃外汇,现在独守洋房,每天看报纸,吃咖啡,世界大事,样样晓得。这位是菱红,上海美女,我到日本认的小姊妹,以前老公,是日本和尚。菱红说,少讲我以前事体。玲子说,这是丽丽,我小学同学,爷娘有背景,北京做官,另外是小琴,小广东,两位不是夫妻,不是情人,华亭路服装摊的朋友。小琴笑眯眯。玲子说,不要看小琴像菩萨,手条子辣,日本一出新版样,我从东京发到上海,小琴再下发,六天后,摊位上就有卖。沪生说,我买过。小琴笑笑。阿宝说,亭子间小阿嫂,名字特别。小阿嫂笑说,一定想到《亭子间嫂嫂》了,以前算黄色书,我看过三遍,先生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