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十六章(第6/6页)

人们纷纷起来检举,提供了有力的旁证。廖尼卡检举说,他亲耳听到木拉托夫说过,木拉托夫曾经到库图库扎尔家里劝说库图库扎尔暂先不要走。热依穆检举说,库图库扎尔对四月三十日夜班浇水的名单,作了仔细的研究,他是有意识地选择时机,和尼牙孜协同作案的。乌尔汗检举了她回来后库图库扎尔夫妇如何软硬兼施,压她、控制她、骗她,波拉提江是怎样找回来的,这也很可疑。四队队长乌甫尔揭发了他一九六二年如何进行挑拨和煽动,为敌方颠覆势力效劳。乌甫尔指出,有关他的妻子莱依曼的身世,极有可能是库图库扎尔提供给木拉托夫的。里希提和伊力哈穆,更联系他多年来思想、作风、工作全面的表现,以及在四清中的表现,作了全面的揭发和批判。玛丽汗也被带到了台上交代……在无数面照妖镜下面,在群众的怒火燃烧之中,这位聪明过度的鸭子低下了头。

但是,他仍然死守住一条,决不透露他和麦素木的新建立的关系,其他一概承认。本来,按照他的脾气,他真想把麦素木咬出来。好事最好是一个人出头,坏事则有份的人越多越好。这是他早已掌握了的生活智慧。

他咬出了尼牙孜,尼牙孜是以五十块钱现金的代价参加了作案的。尼牙孜则说,他完全不了解其中的政治背景,特别是国际背景,他只以为是普通的趁火打劫,捞点油水。他提出一个有力的论据:“如果我知道背后有苏侨协会主使,我能只要五十元吗?至少我得要一百元!”

他咬出了玛丽汗,马木提乡约和玛丽汗如何拉拢他、操纵他,他一概承认。但和麦素木,他只承认思想感情上的共鸣,对伊力哈穆都有些不满,如此而已。他心里仍然进行着账目的算计,小贩的衡量得失的本领仍然在起着作用,他知道,他已经无路可走,他只能承认自己是被地主分子和颠覆分子拉下了水,他可能被认作蜕化变质分子,被视为贪污盗窃分子,被视为投机动摇分子,这当然是很可怕的,但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如果他咬出了麦素木,顺着这条线往上追下去……他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小说人语:

伊萨木冬的绝命书充满了激情。你聪明的会指出,不必那么夸张,那么严重,那么扣政治帽子,那么给自己施压。是的,一个屌丝对历史承担不了那么大的责任。

但是你不能忘记当时的中苏关系的尖锐状态。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斯大林在答西方记者问的时候说: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个阵营的战争是有可能避免的,但是资本主义内部的战争反而是不可避免的。原因是,第一,资本主义阵营也知道社会主义阵营不想发动战争;第二,如果发生前一种战争,资本主义面临的是全部灭亡的危险。在斯大林此话后,不错,资本主义世界内不断地有战争,同时,社会主义阵营中,也出现了战争。

当人——小人物被历史与国际政治裹胁以后,他们的小小的身躯也要承受巨大的分量。

毕竟,走异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三十余年前,小说人是这样写半个世纪前的事变的,二十一世纪,小说人仍然为一九六二年出走的新疆伊犁老乡而不无忧心。二○○四年小说人访问阿拉木图的时候听说过,当年所谓“外逃”到哈萨克斯坦的新疆维吾尔人,处境并不佳妙。小说人愿意祝福他们平安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