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章(第4/5页)

就在这个时候,阿卜都热合曼推开了他们的门,含笑叫道:“饭熟了,我的孩子们!”

章洋板着面孔吃饭。席间,热合曼殷勤地问候他们参加劳动的情况,又征求他们对于饭食的意见,章洋如同泥塑木雕,一言不发。萨坎特、何顺、玛依娜尔倒是话很多,说得很热闹。章洋毫无办法,他手底下没有得力的兵将,他这个司令再强也是白搭!

晚饭以后,胖乎乎的大队社教工作组组长别修尔来了,别修尔的解放鞋和裤脚上沾满了泥土,显然,他走了不少的路。他问候章洋他们的工作情况和生活情况。章洋漫不经心地粗粗地做了回答。他不太喜欢这个别修尔组长。他那副笑呵呵的样子实在不像个领导,不显精明也不显威严,倒像个弥勒佛,或者像旧社会大饭店负责给顾客推门关门的堂倌。所以章洋从心里就没想认真地向大队工作组长汇报什么情况。

别修尔好像多少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微微一笑,向章洋通报了一下各队的工作组的活动情况,然后他说:

“昨天晚上你们这个队的伊力哈穆队长找我去了。”

“找您去了?”章洋警惕起来。

“说是您不听他们汇报,他们便找我汇报去了。”

“想不到一个队长竟然有这么刁恶!”章洋闭紧了嘴,拉长了人中。

“是刁恶吗?”别修尔问,并且谈起了他听到过的赛里木书记对伊力哈穆的介绍。

章洋肚子里哼了一声。简直莫名其妙,堂堂社教组长却对县委书记的几句话那么重视。县委、公社党委、大队支部直到生产队,他们当然是勾连着的嘛!居然还敢把这样的话摆到桌面上!让这些本县的干部来搞社教简直是坏事!

别修尔原原本本地把伊力哈穆向他汇报的第七生产队以及全大队的阶级斗争和生产建设的情况向章洋转述了一遍。虽然从感情上章洋对伊力哈穆更加反感了,但这些情况却大多数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他一时不好说什么,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最后,别修尔说:“我看,你们还是把队长、副队长找来汇报一下吧。无论如何,我们工作组无需乎躲避他们,更无需乎怕他们,他们来谈谈情况,无非是谈得真实、正确或者谈得虚假、歪曲。不论谈得怎么样,都有助于我们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就算他们的四不清问题确实存在,而且很严重,我们仍然要接触他们,帮助他们嘛,怎么能什么情况还不了解先把他们推得远远的呢?”

“好吧,明天上午我找他谈谈……”

夜间,章洋又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冷风时而从门缝吹到他的额上,叫人睡意全消。这一夜的狗叫也出奇得多,莫非是各家的房顶上都出现了小偷吗?小小的室内,一条毡子上,左面是萨坎特,右面是何顺,中间是章洋,受到他们两个人的鼾声的夹击,就像黄豆瓣受到两扇磨盘的碾压一样。萨坎特的鼾声粗犷,何顺的鼾声细柔。萨坎特的鼾声好像火车头放气,何顺的鼾声好像铜茶炊将欲沸腾而尚未沸腾,萨坎特的鼾声好像发自低音号而何顺的鼾声好像发自曼陀铃……简直是前世造孽!国家怎么会不制定一个法律专门给睡觉打鼾的人办一个训练班、新生院……

天已发亮,章洋闭上了眼睛,他梦见自己在台上表演舞蹈。乐队奏起了音乐,他们像看见了台下的热情的观众,他展臂伸腿准备一显身手,却使不上一点劲,而且,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和脚上,似乎都沾满了蜘蛛网……

第二天,他头大如斗。吃过早茶好一会儿了,他坐在毡子上发怔。最后,还是何顺提醒了他:“不是还要找队长来汇报吗?”

“什么?什么汇报?”章洋的样子似乎是在发傻。

“昨天,您不是和别修尔组长说,要伊力哈穆来汇报吗?”何顺耐心地从头提醒。

“那也好,你去把他叫来。”

何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他说:

“伊力哈穆不在,到伊宁市去了。”

“到伊宁市去了?干什么去?”

“听说去看大队书记里希提的病。”

“到伊宁市去找大队书记?为什么不向我们请假?”章洋瞪起了眼睛。

“呵,呵,”萨坎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他说,“昨晚上收工时,他是和我说过的。我还以为大队书记里希提就在公社住的医院,也没在意。”他抱歉地说。

“哼!”章洋冷笑着,“大队书记里希提,不早不晚,偏偏咱们来的那一天他住了院。今天,伊力哈穆又急急忙忙去找他串联。前天晚上,他又直接利用赛里木的老关系去与别修尔组长挂钩,名堂很不少呢!可你们呢,你们就这样不懂事,没有脑筋,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