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七章(第2/5页)

“你吃了吧!”

小小的伊力哈穆把手放在背后,不肯接。库图库扎尔拉过他的手,把碎糖放在他手里,鼓励地说:

“吃吧!有什么可怕的?”

伊力哈穆看看糖,又看看四周,再看看邻居大哥。库图库扎尔和善地向他点着头。他慢慢地把糖放在了嘴里,道了个谢,刚一转身,又被库图库扎尔抓住了肩膀。

“钱在哪里?我的小兄弟!你可真好笑,吃了糖道一声谢就走了吗?有多痛快!难道我是待客吗?噢喂!”

伊力哈穆慌了,他说:“可是我没有钱呀!是您让我吃的。”

“不让你吃让谁吃,”库图库扎尔瞪起了眼睛,“是你把糖踩坏了的!踩坏了的糖还怎么卖给别人?这个损失难道由我自己来承担吗?这么着吧,我少收你一分钱……”

“大哥!你知道,我一分钱也没有……”

“没有钱到我这儿来干什么?买卖买卖,花钱买,收钱卖,亲娘老子来了吃糖也得给钱。这么样吧,你回家拿四个鸡蛋来……”

“我们家没有鸡……”

“别想赖!”库图库扎尔一把把伊力哈穆拉了过去。那个扔烟屁股的巴依的小崽子兴奋地喊了起来:“打!打!打穷小子!”伊力哈穆挣扎着,库图库扎尔一抬手,伊力哈穆以为要挨打,结果,库图库扎尔揭起他的小花帽,掖到了怀里。

“拿钱来,要不,帽子顶账!”

伊力哈穆露出了光头,周围是孩子们的笑声。露出头来,这是非常丢人的,正像其他民族认为戴着帽子进人家的室内去是一种无礼的行为一样,维吾尔人认为,在做客的时候或者在公众场合露出头发或头皮,是对人对己的极大羞辱。

……许多的岁月过去了,库图库扎尔后来也当了马木提大肚子的长工。解放以后,成了积极分子、党员、干部。对于这么一件小事的记忆又能说明什么呢?

库图库扎尔的绰号叫做“鸭子”,维吾尔人在这里是取鸭子入水而不沾水的特点,这样的绰号是指那种做事不留痕迹的人,这当然不是个好绰号,然而,绰号毕竟只是绰号罢了。

中午,在“麦斯莫夫”面前,库图库扎尔不是立场坚定、态度鲜明的吗?不错,他正在盖房,这说明他决无动摇,这是令人信服的。

伊力哈穆收拢了注意力。库图库扎尔在支委会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现在正讲基建问题,一直说到大队要不要修建一个篮球场,大队办公室的屋顶今夏一定要增上一层泥防雨……终于,他结束了,他说:

“我的意见简单说来就是这些,总之,我们必须努力工作,不但要努力工作,而且要特别特别地努力工作,要鼓足干劲,要干劲十足,要好好地干……大家谈谈吧,你们有什么意见?伊力哈穆,你刚回来,感觉会敏锐些。达吾提,你在大队加工场,紧靠着路边,会看到许多情况的。穆明哥,你年岁最大,又整天骑着驴跑遍了每一条渠,你发现了些什么问题?夜班渠水按那个标准补助行不行?萨妮尔,你是妇女,半个世界(半边天)……”他一个一个地点了一遍。

萨妮尔听得疲倦了,她出声地打了一个哈欠,赶紧拉下头巾角捂住了嘴。

达吾提抬头望了望大家,咳嗽了一声,他问:“书记,我们今天开支委会要干什么?”

达吾提的一句问话,打破了被库图库扎尔方才的东拉西扯造成的疲惫气氛。“研究工作嘛!”库图库扎尔答,同时警惕了起来。

“研究什么工作?研究给大队办公室的房顶子上泥吗?上就好了。这个事儿,在支委会上已经谈过许多次了。”

“是吗?”库图库扎尔笑了起来,“可能吧,我们是农村干部,我们没有文化,我们不会把工作一条一条地列在小本子上。我们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没有做好,就老得说,要不,就会忘掉……”

“我是说,老这样开会不解决什么问题。”达吾提并没有被他的笑声所软化,他坚持着。

“那你说怎么开?” 库图库扎尔绷起了脸。

“开会研究工作,最好有一个中心,一件一件地说,一件一件地研究。”穆明和解地说。

“好的,你们说吧,什么是中心,先研究什么。”

“我说,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打击歪风邪气。”达吾提说,“现在影响着咱们各项工作开展的,是歪风邪气。歪风,有从外面刮来的,有从别处刮来的,也有咱们这儿的坏人自己在那里刮……”

“是的,”穆明把话茬接了过去,“目前咱们大队,思想动摇、想走的是极少数,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但是,有相当一部分社员思想不安稳。七队丢麦子的事,没有查个水落石出。我们这个大队,在公路边,离伊宁市又近,消息传得快,反应灵敏。好些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后会怎么样,他们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