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六章(第4/4页)

“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不在,现在,补着来祝贺吧,正像俗话说的,好话(好事)是永远不嫌晚的……”

两个人呆望着他,好像听不懂他的话。

“为什么不祝贺呢?”他说,“你们生活得和睦,你们生活在太阳的光辉底下,生长在祖国的富饶美丽的土地上。忠于祖国的人从来不怕任何风云变幻。狄丽娜尔,为什么不倒茶来?廖尼卡,拿你的手风琴,让我们一起唱几个歌儿……”

……终于,手风琴拉响了。从小声的、试探性的单音渐渐变成了热情饱满的长声。从伊力哈穆一个人的轻轻的哼哼,渐渐变成了两个人、三个人的合唱。

生命渐渐地回到了狄丽娜尔的眼睛里。热情,渐渐回到了廖尼卡身上。歌声越来越有力量……

“廖尼卡和狄丽娜尔,祝你们幸福!”临别的时候,伊利哈穆拉住他俩的手,“祝你们即将来到人间的孩子幸福!但是,躲在小屋子里唱《黑眼睛》和《山楂树》的幸福是渺小的。如果时代的风雨冲毁了这种脆弱的幸福,这丝毫也不值得惋惜。为了我们这一代和子孙后代的真正的幸福,我们面前的斗争还很艰巨。让我们并肩战斗吧!”

“我?并肩战斗?”廖尼卡问。

“当然。俄罗斯族,也是我们多民族的伟大祖国的一个组成部分,再见,廖尼卡,你今天看磨坊是夜班吗?”

“然而,您真的相信他了吗?党能够相信他吗?”狄丽娜尔怀疑地问。

伊利哈穆笑了,他说:“只要你们相信自己。只要事实上你们无愧于人,又怕什么!”

伊利哈穆走了几步,廖尼卡追了上来,他说:“谢谢你。”

“不必的。”

“我,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廖尼卡口吃地说,“今天下午,玛丽汗趁狄丽娜尔不在的时候到我家来了。她估计我这里是好人不来的地方,所以她就大胆地来了。她说,伊力哈穆回来了,因为乌鲁木齐和全国各地的工厂大批倒闭……”

“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回来了?她不是卧病在家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说,没有苏联援助,中国的经济就会破产。她还说,我的处境很危险,狄丽娜尔也再不会被信任了,要想尽一切办法到那边去,最好把亚森大伯一家带走……”

“这个老妖婆!你谈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如果我们批斗玛丽汗,你敢不敢当场揭发?”

“……我从来没有在大会上发过言。”

“那就学着讲一回吧?好不好?嗯,这是第一件事,还有第二件呢?”

“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廖尼卡的口气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这个这个,就是说,那个木拉托夫也去过玛丽汗的家,详细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就是这个吗?”

“就是这个。”

看来,这第二件事,廖尼卡又不想谈了。廖尼卡不是声称自己的脑袋并不是愚笨吗?他的一些事情,办糟就糟在这个“并不愚笨”上。过急了,反倒达不到目的。刚才如果不提大会上发言的事,或许他不至于又把第二件事咽了回去。他伊力哈穆毕竟是阔别三年,刚刚回来呀,他的斗志昂扬,是不是太过分了,会不会其效果是适得其反呢?呵,他生活在一个何等斗志昂扬的时代!

“那好吧。”伊力哈穆走了。在路过乌尔汗家门的时候,他看见库图库扎尔的老婆,胖胖的帕夏汗正从乌尔汗家出来。

“帕夏汗大姐!您去看望乌尔汗姐了吗?”

“啊,这个,我去借一件东西,顺便……”善于言辞的帕夏汗不知为什么话说得断断续续。

“乌尔汗姐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啊,不太好……”

伊利哈穆看了帕夏汗一眼。晚上还要开会,他来不及去探视一下乌尔汗了。

小说人语:

即使大是大非上紧跟反修大计也罢,写起俄罗斯族人来仍然那样多情和美丽。而且,小说人在伊犁乡村,也有过这样地骑着骑着自行车,突然蹿上来一个维吾尔大女孩的经验。呵,那突然的一跳,那唧唧咯咯的喧哗,那大笑后的突然无迹……请问,谁能摧毁生活?谁能摧毁青春?谁能摧毁爱、信赖和友谊?谁能摧毁美丽的、勇敢的、热烈的中国新疆各族男男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