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睡莲

十月中旬,在鹤浦

夜晚过去了一半

广场的飓风,刮向青萍之末的祭台

在花萼闭合的最深处

当浮云织出肮脏的亵衣

唯有月光在场

它照亮过终南山巅的积雪

也曾照亮德彪西的贝加莫斯卡

前世的梦中,我无限接近这星辰

今夜依旧遥不可及

何不在原地画一个圈,用松枝和木槿

给自己造一个囚笼?

风霜雪的刑期,虽说没有尽头

下雨时,偶尔

也会感到自在

大半个冬夜读《春秋》

夏天就去不必抵达的西藏

我大声地朝你呼喊

在梦的对岸,睡莲

你听不见

离开或居留

赶的是同一趟可疑的早班车

盲目的蝙蝠,上上下下

说服我穿越空无一人的站台

祭台上的睡眠起了破浪

我栖息在刀锋之上,等待卷刃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一闪而过

而涟漪依旧锋利

令这片上了釉的月光陡然寒彻

假如注定了不再相遇

就让紫色的睡莲

封存在你波光潋滟的梦中

就当莫奈还未降生

席芬尼的庭院还为海水所覆盖

记忆中倒背如流的周敦颐

本无爱莲一说

就算在半夜里醒来,杯中鳞纹斑驳的蛇影

也不会让我惊心

唉,假如我们还要重逢

我希望在一面镜子里

看着自己一天天衰老

烟霞褪尽的岁月,亮出时间的底牌

白蚁蛀空了莲心

喧嚣和厌倦,一浪高过一浪

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就像败局已定的将军检阅他溃散的部队

幸好,除了空旷的荒原

你也总是在场

每一个月圆之夜,我任意拨出一组号码

都能听见招隐寺的一声鹤唳

我说,亲爱的,你在吗?

在或者不在

都像月光一样确凿无疑

这就足够了。仿佛

这天地仍如史前一般清新

事物尚未命名,横暴尚未染指

化石般的寂静

开放在秘密的水塘

呼吸的重量

与这个世界相等,不多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