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第2/9页)

我哥哥多少还有姑娘追逐,我却没有人理踩,谈过几个对象,不行。老话说有剩男没剩女,是说姑娘再差也有人要,但现实让我对这个结论发生动摇,现实的男人考虑个人问题比女人更实际,这使我感到男人在性别上的不优秀,我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们,当然我的哥哥除外。曾经有个男人直截了当向我提出过结婚问题,对方简练得省去了一切程序,那是因为他与老婆才离婚,他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兔唇女儿和一个双脚马蹄内翻的半傻儿子。之所以有这样的“杰作”,是因为他与他的老婆是近亲结婚,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了,既然犯了错误,便要加'以改正。“品种需要改良,玉米需要杂交”,这是他见我面说的“正经”话。他把我看成了玉米,好像因为我条件不好,就应该充当品种改良的基因……回到家里,我哭了,对着母亲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下午。母亲看着我,没有表情,这使我觉得很冷,把手伸进母亲的被窝去暖,那里是冰凉精湿的一片一~她又尿了。

将母亲清洗干净后,接下来是为她准备晚饭,我将牛奶与营养粉煮成糊状,通过插入鼻腔的塑料管注人她的腹内。不经过口腔咀爵的食物大概无所谓香与不香,只是营养与填饱而已,这对人生来说实是一大乐趣的丧失,难怪母亲对给她“喂饭”并无什么特殊的反应,吃与不吃于她都是一样的。一管食糜推完,毓搭回来了,他俯在母亲床头,大孩子一样叫了声妈,那带有撒娇成分的呼叫足让任何一个母亲再难无动于衷地躺在床上。但母亲没动,四肢颤抖着,五官向一侧扭转,她正在抽搐。

毓崧忙着去做晚饭,炒茄子,熬青菜,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简单的饭食,吃对于这个家庭已不重要,我们要省下钱给母亲治病,让她早日清醒过来,母亲是我们生活的全部。

然而我和毓崧都感到了难以言状的疲倦。

“除了妈,我什么都不想。”我说。

毓崧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对我说:“我想妈,也想别的,我们得好好地活下去。”

我说眼下就很好。

他说他不这么认为。

我说:“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男人是社会的人,女人是自然的人,女人容易满足,男人不。”

毓崧说出他想去报考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的事。

“你,当主持人?”我惊讶得忘记了吃饭。

“是呀,我去当主持人。”

这件事我在报纸上前几天就看到了,录取条件苛刻得让人不能接受,却没想到毓搭会动了这个心思。

“我想我能行,我指挥过一个舰艇,那跟当主持人没有本质区别。”毓崧对他的行为加以解释。 ―“你已经三十岁了。”我冷静地提醒他。

“三十岁正是好年纪,”他说,“稳练、成熟、大度却依然年轻,三十岁给人以信赖和理解,给各年龄层次的人以好感。”

“电视台的人不会这么认为。”

“我可以和他们交流看法。”

“你,你不懂电视。”

“我可以学,我正看这方面的书。”

“比你条件优越的人有的是。”

“你好像反对我,”毓崧停了一会说,“不妨试试。当然,我真当了主持人,照顾妈的时间就少了,革命的重担就落在了你的肩上,但我们至少有了钱,我们可以雇保姆,那样你就解放了,你说对吧。丫头子?”

毓搭老爱喊我“丫头子”,小时候只有母亲才这样叫我,“丫头子”,从母亲嘴中而出带有着无限亲昵与爱护,从别人嘴里道出就显得特别难听,“丫头子”比“丫头”还差劲。

毓搭窥出我的不快,逗趣地说:“说你是丫头子就是丫头子,将来当着你丈夫的面我也喊你丫头子。”

“你敢!”我尖声喊叫起来,把碗一推进了里屋,丢下了毓崧,让他坐在那里去反省。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脆弱,如此容易激动,按说敏锻叫几句“丫头子”并没犯什么大忌,以前他也常这么叫,我都认可了,这回却怎的这样不依不饶起来。

床上的母亲发出呼噜呼鲁的声音,原来是头滑落到枕下,窝了脖子,将脸憋得青紫。我赶紧将她的头扶正,用湿毛巾沾去她嘴角的涎水。我知道,敏搭至少在一两个小时内不敢进来招惹我,这使我得以清静,我捏着母亲虚弱无力的手,听着毓崧在外屋谨慎小心地刷碗,他尽量使那些碗碟避免相撞发出声音,好像这样才能平息我的无名之火。我想象得出他缩手缩脚的模样,开始考虑自己这样做是否有些过分,哥哥毕竟是哥哥,做妹妹的撒娇使性,终归要有个分寸,现在我们都已不再年轻,都是巳经能够自立的成人,更何况母亲病卧在床,该是互相支撑的时候,谁也禁不住任何伤害和挫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