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4页)

大家还要问,和尚说得抓紧时间了,殿内还有诸多事情要料理呢。于是大家不再说话,纷纷焚香,祭拜。

在人堆后面,梦莲问阿美,金静梓的葬礼为何这般冷清。阿美说老爷不来,少爷一家子到瑞士走马上任去了。梦莲问金静梓病了有多长时间了,为何没见听说。阿美肌在她耳边说:“哪里是什么病哟,是自杀,在高速公路上撞汽车,连医院也没进,尸体是直接从认领所拉到火葬场的,怕舆论界知道,连殡仪馆都没联系,比飞机爆炸还慘,人已经变成饼子了,收不起来,用锹铲,装在塑料袋子里,好怕人哟。”

梦莲问金静梓为什么要自杀。

阿美说她也不知道,有钱人家的事象她这样的人往往根本无法理解,也猜不着“为静子小姐的事夫人和昭子夫人还吵了一场。”

“为什么?”

“昭子夫人说小姐的死是让夫人逼的,说夫人向来有逼人致死的嗜好。”

“是不是逼的呀?”

“不好说。反正静子小姐到后来很不开心,枝里子的死好象对她触动很大,打那天起,她就没正经吃过饭,闷在屋子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可惜了。一个漂漂亮亮的人儿。”

“用你们中国话说叫红颜薄命,对吧?还是象我似的,生得丑点儿好。”

吉冈家的人坐着汽车走了。

这边梦莲、明保也陪着奶奶回家休息,帮着老太太收拾去中国的行李。

李养顺和孙树国出了加上寺,沿着芝公园的林荫道朝前走。路边,流水清清,曲折幽静,两行垂柳,莺雀声声,绿树荫后露出东京铁塔的尖顶。

孙树国问那洋蜡似地戳着的是什么所在。李养顺说是东京塔,上头有蜡人馆跟电视发射装置,孙树国可以上去看看,观览一下东京全貌。李养顺说没劲。

孙树国明显地感到,来日本一年多的李养顺变化非常大,少了北京人的诙谐与热情,多了些世故与沉默。以往,不说笑话不张口的李养顺只在北京李老太太和大家的想念中存在了,真的早变了样儿。他问李养顺拉面的买卖做得怎么样了。李养顺说,暂时刚能保住底儿,还说不上赚,主要是摸不准东京人的口味,是中华拉面就得按中国的风味做,打滷、炸酱,起汤,一招一式不能变,日本人却不买账,说口味重,接受不了,他们就认变了种的假货。得慢慢儿改进,将来有了钱再开个饺子、烧卖馆,在这儿,只要肯干,肯动脑筋,不愁没饭吃。

孙树国说,他打算把老太太接中国去住些日子,明保们在建国门那儿买了房,四室一厅,15层,高了点儿,可图的干净、安静,再说有电梯,也算不得什么。老太太到中国,一来换个环境散散心,二来指导明保们的饭馆,让老太太亲自上阵,也能扩大扩大影响。“现在事情是越干越大了,没想到明保在这上头还挺有兴趣,越钻越来劲儿呢。小铺子一天净赚三四百,比我这开车的老子强。”

“真说不准,回日本是好事还是坏事。”李养顺说。

“好事。”孙树国说:“祖国啊,什么比祖国更亲?咱们是日本人,不折不扣的日本人,不回日本回哪儿?将来我死了,骨灰也得让孩子给弄回来”李养顺笑笑,“咱们为嘴苦苦奔命倒活得旺盛,金大夫身居钟鼎之家,却早早奔了黄泉之路,真让人想不明白是怎么档子事呢。”

“有些事是每一个严肃的、认真的活着的人无法因避拥。”孙树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交给李养顺,“来的时候郑丽荣让我把这张照片还给菜穂子,现在的柴田香代,说她没有必要再保存它了。”

李养顺看看照片说:“就是认亲那年带的那张嘛。”

“这女人不认。”

“妈的。简直不是人。小媳妇看起来挺漂亮,心可是真硬。”

“也保不齐心虽在哭呢。”

“你打算送去?”

“不知道。”

李养顺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照片,孙树国没有阻拦,站在旁边默默地看。

火焰吞噬着照片,卷角、发黑,变成一片灰烬,随风飞去。

“这样更好,彼此心事都了了。”李养顺说。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从前面广场上走过来一群胸前别着小白牌的男女,大汽车前头写着“残留孤儿第九批访日寻亲团”,是才参观完东京塔下来的,人人脸上都放着光,很兴奋。

男女们欢欢乐乐地走着,赞叹着塔的高大,建造之艰难,日本科学技术的发达……

李养顺和孙树国停住脚步,看着他们。

一位团员从他俩身边走时友好地点点头,用日语说:

“坤尼乞娃(你好)——”

李养顺与孙树国相视一笑,继续走路。

东京电视新闻,早晨8点半钟,第九批访日寻亲团正与日本观众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