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4页)

“来回跑多不方便,干什么不往东京调一调?”金静梓不相信日本也存在着“牛郎织女”的问题。

“调什么,这也是造化。”枝里子说,“他要每天回来我可受不了。人胖,脾气也不好,一回来就挑这儿嫌那儿,枝里子,吃烤鱼吧,‘枝里子,洗澡水热了吗?’‘枝里子,给按摩按摩吧’,没别的。接下来就是看报,寻赛马消息,扔下报就开电视,专看棒球,什么熊田忍啦,古手之助啦,比记他爸爸还记得清楚。要是他的熊田忍输了球,瞧吧,倒霉的是我,又捏又掐,不把气出完不睡觉。哪儿象你家信彦先生又温柔男子风采又好。”

听对方夸奖哥哥信彦,金静梓很高兴。

“躺在床上他也不老实,一会儿试个一新花样,一夜得三四回,把人折腾得话都懒得说,稍微表现出不高兴来,他就咬,往死里咬,逮着哪儿咬哪儿。怕身子虚了,成天吃补药,卵黄酱,甲鱼精,什名贵吃什么……”

枝里子的坦诚反而把金静粹弄得很不好意思,这种女人间推心置腹的谈话于她是很久没有的了。她很喜欢这位直率的日本妇女,很喜欢她这种给人以友情和信任的纯真性格。见金静梓不说话,枝里子怕冷落了客人,又掀开钢琴叮叮咚咚弹起来。金静梓虽然不懂音乐,但她知道枝里子弹得很好,行云流水般的曲子不但震摄了她的心,连那两只猫似乎也眼泪汪汪地听入了神,枕着前爪爬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一曲终了,金静梓问她弹的什么曲子。

“肖邦的《离别曲》,专为你弹的。”

金静梓心里充满了感激。

她告辞出来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枝里子说,以后尽管来,只要她在家,随时都恭候。又俯在她耳边说:“星期三例外。”

盛大的生日晚宴在吉冈家的花园里举行。因为是金静梓回国后的头一个生日,所以凡是亲戚和她所认识的人都请到了。信彦在这方面不愧是内行,巨大的塑有她的名字的大蛋糕在恰好到处的时候送到了宴会的中心,引起人们的赞叹。父亲和继母也都很高兴,在人群中应酬接待着各类客人。

南朝鲜的炳哲由他妈妈领着,穿戴得郑重其事地来了,这位中年妇女在脸上做了过多的修饰,看样是搞招待工作一类的人,大概到吉冈家尚属初次,显得有些拘束,一面将炳哲的礼品送上,一面说区区粗品实在拿不出手,但都是孩子一个一个细细挑了亲手做的,请笑纳一类的话儿。

金静梓打开盒子,里面装了一个普通的白瓷盘。盘子上用淡红的小石子粘成一个汉字“忍”。孩子的用心真让她有些吃惊了。“忍”,这是个经过多少磨难才炼就出的字眼儿,孤寂、痛苦、悲伤、失意全凝集在几粒小小的石子上,凝集在这个“忍”字上。多么精辟的结论,不象是孩子的礼物倒象是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训导。

“吉冈静子小姐,”炳哲仰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些也头是我在家乡的海礁缝隙里拣的,它们是韩国的石子。”金静梓拉起炳哲的手说:“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真的?”炳哲的眼睛亮了,“还有呢一”说着又将一个纸折的小盒举到她眼前。盒里有两条彩色鲜艳的小虫,在一片绿叶上爬来爬去。

“呀,小花长虫啊。”

“不是花长虫,是蓖麻蚕。蓝的叫赛利,红的叫玛亚。”

金静梓问赛利和玛亚吃什么,炳哲说蓖麻叶子就可以,他看过了,吉冈家的园子里有这东西。

李养顺一家是坐地铁来的,从板桥区的清水町到吉冈家所在的小川町几乎斜穿了整个东京,除了胜利得在家招呼奶奶外连从不爱出门的梦连也来了,这不能不让金静梓高兴。4口人,光来回路费就得8千块,人家为了什么?尽管没什么礼物,只是从自家庭院搞了几枝玫瑰,就这她也感动得快要掉眼泪了。特别是听到梦连那一口不折不扣毫不变味儿的汉语,简直是与无与伦比的美妙音乐,是奇妙的享受。许久没有这样痛快地说汉语了,她跟梦连没完没了地说,放开嗓门哈哈地乐,一反青山女士教导的“端庄贤淑,稳重得体。”

三儿和卫红已被铁板烧上通红的大虾所吸引,吃得满嘴流油。继而眼睛又向长餐桌上的食物扫描,准备向那些顶着巧克力花的奶油蛋糕发起进军。

水池边,王家模正跟父亲谈话,父亲许是说了句什么俏皮话,王家模立即仰起脸哈哈大笑,过分故作快乐与天真的举止使金静梓十分不快,干嘛要那样夸张呢?正想着,王家模已举着酒杯穿过人群向她走来。一年不见,他挺起了日本男人的啤酒肚,走路也一晃一晃地完全变作了日本式,领带上,袖口上露出光彩耀目的钻石别针与钮扣,华兩得有些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