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6页)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晓丹再一次拿出藏酒,并且做了一桌子菜。他们点上烛光,相对而饮,两个人都喝高了。晓丹说道:“真正应了那句话,不是你的,你怎么做都得不到。”

卓童道:“你也不想想,我们俩怎么可能过得好?”停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我将永远在她的注视下。”

“她如果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开始就不应该跟公子哥混。”

“你别再说了,是我害死了她。”

“她也太虚荣了。”

“我叫你别再说了。”

“她死了,你就把这种没有根基的爱升华了;可是她活着,现在也只会离你而去。”

哗啦一声巨响,卓童把整个餐桌掀翻了。

菜还没怎么吃,酒流了一地,随之酒香四起。晓丹站在一地的菜肴面前垂手而立,有许多时候,她不是没想过,从此跟着卓童浪迹天涯。父亲的死,让她觉得很多东西并不值得她特别看重,反而是亲情最难割舍,什么时候你看着亲人将去,却无能为力不能救他,你就会懂得所谓的富贵荣华并不足惜。可是,卓童说得没错,他们是过不好的,即便是粗茶淡饭,寂寞清贫的日子,莫亿亿也永远隔在他们中间,至今她也相信,卓童爱的程度十分有限,然而,负疚却可以是无限的。

第二天一早,卓童还没有醒,凌晓丹就悄然离开了,她在自己的房间留下了纸条,和她在加拿大的永久性地址。

长途汽车整整开了十二个小时,其间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直到它停住、熄火。

“这是哪儿?”卓童问司机。

司机已经起身,一脸疲惫地摘掉污浊的手套,反问他道:“你要去哪儿?”

“中甸,香格里拉。”

“还早呢,这是大理,你还要接着坐车。”

又是整整一天,又是最后一个下车,一问,只是丽江的四方街。有一首歌叫《梦中的香格里拉》,他就是凭借着这首歌决定了人生的去向。但他现在也十分怀疑,真有香格里拉这个地方吗?怎么会像在天边一样遥远,还是她真的只在人们的梦境里?

四方街云集着全世界来的人,没有人注意他。

太奇妙了,这个边陲小镇,这块弹丸之地,就因为有纳西族,有走婚,有玉龙雪山,有泸沽湖,有图腾遗址,有东巴古乐,有弯弯曲曲的栈道,有年久失修的柴门,有比岁月更加沧桑的面庞,便暗合了人们对远古宁静的向往,纷纷来到这里,放下或者重拾梦想。

谁都知道丽江曾有过两次大的地震,但从飞机上拍下的图片看,有人却在废墟边上支起桌子打麻将,这里的人对待生死,对待快乐与苦难的界线模糊得让人诧异。或许,这便是一种吸引众生的心态。

卓童在拙朴的街道上走着,在数不清的小巷里穿行,这里的人似曾相识,又完全陌生。他感到很饿,便走进一家名叫露丝的酒吧里坐下,这大概是为了外国游客应运而生的,门口、玻璃窗上写满了英文,布置也是向西化竭力倾斜。房间不大,只有四五张桌子,但铺着格子桌布,也收拾得很干净,屋顶吊着汽灯,起到了营造氛围的作用。

放出来的音乐很糟,是一个女声在唱英文歌,听上去像一个烂女在沿街叫卖。

这可能是一家夫妻店,除了一个老人坐台收款之外,便是一对看上去还有些文化,也见过点世面的青年男女在忙来忙去。

卓童坐下来的时候,一个大个子老外正在用餐,他指着男店主刚刚端上来的放在他面前的一碟意大利通心粉,咕嘟咕嘟说了很多话,男店主会说简单的英文,但他们显然很难沟通。卓童只好出面帮助他们,他对男店主说:“他要的是一种意大利牛扒,如果他不愿意要这碟粉,我可以接受。”

店主当然很高兴,但同时他又有了进一步的要求:“你会做他说的那种牛扒吗?我的厨房里什么都有,要不你来试试,我实在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好像他也不便推诿,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厨房,他哪会做什么饭?只是依稀记得牛肉是要在调稀的面粉里裹一裹的,然后才在锅里煎烤,放盐和胡椒,外加四分之一的柠檬。他做得很糟,牛扒的外面已经微焦了,但里面还滴着血,但是老外说好,还对他伸出大拇指。满脸狐疑的店主终于笑逐颜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握着他的手说:“你好,你是我的朋友,任何时候都可以到这里来。”

吃完了通心粉,他喝了他们赠送给他的可口可乐,非常愉快地离开了露丝。

他在一家卖手工艺品的小店驻足,一个老人,好像很老了,却生着炉火,敲打尚未完成的银器,声音叮叮单调地响着。他好像来到了铁匠铺,而铁匠铺他却只是在影视作品里看过,所以他站在那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