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个俗人 九

早晨,大雨瓢泼,屋里昏暗得如同黄昏,一声炸雷,闪电贯穿长空。正在昏睡的于观蓦地惊醒,惊恐地张望了一下四周,又沉沉睡去,他脸上布满倦容。

屋外,丁小鲁站在房檐下看雨。刘美萍打着伞踩水而来。

“于观睡了吗?”她问丁小鲁。

“刚睡下。”丁小鲁轻声说,“咳了一夜,早晨我给他吃了两片安眠药。”

“谢天谢地,终于睡了。”刘美萍虔诚地在胸前画十字,“老天保佑他多睡会儿吧。”

丁小鲁瞅着她笑:“你什么时候也信起这一套了?”

刘美萍不好意思地笑:“病急乱投医。”

马青、杨重合撑着一把伞,嘻嘻哈哈一路跑着趟水过来。马青大声问:

“于观起来没有?”

“嘘,小声点,刚睡下。”丁小鲁手按唇道。

“可我们有急事找他。”杨重说。

“天塌得下来吗?天塌不下来再过两小时你们再进去。”丁小鲁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他太累了。”

于观在床上沉沉昏睡,睡得十分痛苦,唉声叹气,不断磨牙,脸容狰狞颓丧,被子掉到了地上。

刘美萍轻轻把被子捡起来,盖在他身上,他一下醒了,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喝问:

“哪一个?”

“我,美萍,你被子掉了。”

于观一脸怒气,起身质问:“我睡一个觉可以吗?我这个要求过高吗?哪个用你来献殷勤——你给我外边站着去!”

美萍哭着跑出去。

丁小鲁闻声跑进来:“怎么啦?又跟谁生气呢?再睡呀。”

她上前要扶于观躺下。

于观拿起一支烟:“不睡了,刚合眼又给搞醒。”

他看到马青杨重在门口探头:“那是谁在门口探头探脑?”

“噢,是杨重他们来找你汇报个事,我给他们拦下了,让他们过两个小时再来。”

“叫他们进来吧,来吧来吧。”于观向他们招手。

二人笑着进了屋。

冯小刚匆匆忙忙从街上披雨衣穿马路过来,看到美萍站在房檐下抹眼泪,停下关心地问:

“怎么啦小鬼?怎么自己在这儿哭开鼻子了?”

待知道原委后又和蔼地批评美萍:“应该让于观同志睡觉嘛,于观同志睡觉时我都不去打搅他。好啦好啦,他发火是可以理解的,我们都要体谅他嘛,不要伤心了。”

冯小刚跨进屋里,笑迎向于观:“哦,人来得很齐嘛。”

“有什么事吗冯先生?”于观笑问他。

“不忙谈,你先休息。”

“哪里还有时间休息呀?来了就谈嘛。”于观笑说。

“于观同志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冯小刚问丁小鲁。

“不好。”丁小鲁说,“总是咳嗽,夜里睡不好觉。”

“这我可要批评你于观,不能再这么玩命干了,你想当第二个李文华呀!”

“垮不了。”于观乐呵呵地说。

“不要逞强,我们都不年轻了。”冯小刚半真半假地警告他。接着他又像刚想起来似的笑着说:“刚才我过来,看到美萍一个人在门外抹眼泪,不知出了什么事。”

于观叹了口气,对丁小鲁说:“让她进来吧。”

美萍抽抽噎噎地挪进屋,不肯到于观床前来。

“过来。”于观拉着她后长叹一声,“我不过是说了你一句,你就这么委屈。我也是急呀,好容易睡着了又被你搞醒了。不要哭了,你是好心。我向你检讨,不该发火。”

“我不是委屈自己,我是恨我那么没眼力见儿,偏偏您刚睡下我就多事——我是心疼你啊!”

于观刚要下床,便感到一阵晕眩,腿一软,身子栽到丁小鲁身上。

“哎呀,”丁小鲁一摸他手惊叫,“你烧得烫人,今天不要再出去了。”

“是啊,今天就不要出去了,歇一天吧。”大家也纷纷劝。

“我怎么能躺得住?”于观诚挚地对大家说,“我一闭眼就有那么多双充满企盼和渴求的眼睛在我眼前晃动。李先生不远万里回国就是想听听乡音体会体会乡情;王同志受了一辈子欺负仅仅想在有生之年当一回侠客;刘小姐不图钱不爱权只不过希望有一天出门让人围观;老秦是多老实忠厚的一个人,根本没想过自己捞什么好处,就是看到科长工作辛苦,业余时间一点乐趣没有,想让他开心一天——我忍心让他们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