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第10/11页)
有一天传来消息,说这个男的被人砍伤了,这是大快人心的事。又有消息传来,说砍他的人竟然是阿霞。
后来听说,阿霞做这件事情,竟是事先就有了缜密的计划。她有次跟踪了这个男的,摸清了他姘头的住处。有天晚上,就带了把菜刀,等在门口。等了整整一晚上,那男的醉醺醺地回来了,她上去就把他给砍了。她下手时,是朝死里砍的,可毕竟是个女孩子,只是把他的肩胛砍成骨折而已。不过,整只耳朵是被她砍下来了,阿霞竟把那只耳朵剁得稀烂。这么着,该是没有女人会看上他了。
阿霞做完这件事,就近找到个派出所自首了。王叔说,她在局子里,只是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
她说,我有神经病,神经病杀人是不犯法的。
听到这里,我心头狠狠地痛了一下。
王叔说,后来杨经理去做过一个笔录。回来说,霞子被送到了一个拘留所。
过了两个月出来了,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又想起什么来,说,杨经理上次去,回来讲阿霞留了样东西给你。我给找出来了,你等着。
王叔返身去了更衣室,再出来,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仔细看了,是一个菠萝,用很多的一分钱的纸币折叠拼接出来的,手工精致,有些乱真了。因为这些纸币都是崭新的,颜色也很光鲜,黄灿灿的。然而,在果蒂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缺口。王叔叹了口气,说阿霞花了好多力气在上面,到底还是没折完,你好好拿着,不要让它散了。
回家后,我找出阿霞弟弟的电话,打过去,已经是空号。
又过去了一年,阿霞弟弟有天打来了电话。他说,他们学校去N大的名额,都被有关系的人占了。他被别人挤掉了。他问我家里在N大的某专业认不认识人,能不能托到关系。
我告诉他不认识。他有些失望,就想把电话挂了。
我问他,你姐姐怎么样了?
他说,结婚了,男的也是个脑子有病的,跟她很般配。
我有些错愕,说,你姐对你很好,你怎么这么说她。
他冷笑了一下,说,好?我怎么没觉得。别人家里人都会给小孩作打算,通路子,我家里的就只会给我找麻烦。她砍了人,还是我去找人从局子里捞出来的。
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我去了电视台实习。爸爸有个同学老刘在台里做副台长,去了就把我安排到新闻部。
新闻部经常有去一线采访的机会。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当年的抗洪抢险专题,就跟了车去一个沿江的郊县采访。这类专题,惯常是有些歌功颂德的意味。到了地方,采访的,也都是当地的头头脑脑。这样打着哈哈大半个上午过去了,也并没有意思要去抗洪的现场。我问主任,他就说,今年汛期短,现在其实已到了抢险的尾声。去了也未必拍到好题材,要用的时候,自会把以往的实况录像切来应景。
到了中午,政府的领导亲自出面款待,内容又是很丰富的。一桌都是大碗大盏,似乎并不是这个贫困县拿得出的气派。觥筹交错之后,县长跟秘书示意了一下,秘书拿了一叠信封出来。只是往采访队人手一封地塞,嘴里说着辛苦辛苦。
到了车上的时候,主任掂了掂那信封,似乎很满意地说,说他们穷,我看这一包一个K(一千元)总是有的。
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红包。红包的厚度决定着歌功颂德的分量。有个实习生把自己的掏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主任。听说这好像也是行内的规矩,实习生都要把红包交给带队的老记者。
我正想如法炮制,主任却拦住,说,别,别人要孝敬也就罢了,你的我却不敢要。你是刘总的人,算我提前给你压岁钱吧。
这时候摄像突然对主任说,还是去趟江边,要去拍几个水位标尺的镜头。主任说也行,车就往最临近的一个乡开过去。
这个乡的路况是很不好的,处处都是泥泞。到了临江的村子里,车子开着开着,竟然抛了锚。全队人就扛着器材下来走。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出来看热闹。我也就跟着东张西望。
突然,似乎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并不见相熟的人。“毛果。”这回是听清楚了。我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个身形矮胖的女子,正倚着门站着。
我细细地认了认,是阿霞。
是阿霞。阿霞怯怯地看着我,看到我有了回应,眼色就有些兴奋起来。我快步朝她走过去。
阿霞比以前又胖了很多,是有些臃肿的胖了。还是以往的娃娃脸,神情上却起了很大的变化,变得粗粝了。头发留成长的,在后面用个晶亮的塑料卡子夹着,身上就是件男人西装改成的罩衫。因为天热,敞着怀,里面的小褂,磨得有些稀薄了。这样的打扮,是毫不避忌男人的,阿霞已全然是个村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