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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秋妹终于肯回婆家了。毛头的房间通透方正,让人满意。她让欢生重刷了墙面,搬入新家具。又定下三大纪律:工资上缴,家务对半,不与杨战生来往。“你哥作风太差,跟亲阿嫂搞七捻三,害我们在大日子里头出丑,连我同事都晓得了呢,丢死个人。”钱秋妹拧着嘴,跺着脚,肩膀抖筛子似的。欢生慌忙表态:“你说得对,早看不惯他了,咱不跟他来往。”

钱秋妹很快怀孕了。宋梅用见她呕吐,问她,否认。问欢生,承认了。宋梅用即刻盘算起来,哪些旧衣裳剪了做尿布,哪些拆改成婴儿装。她打算织一条毛毯,备三双小袜子。

一日,正洗着床单,碰到严招娣。严招娣说:“阿姐有喜事吗?对着个水盆笑眯眯。”

宋梅用说:“没事,没事。”

俄顷,严招娣说:“看,又在笑。”

宋梅用咧了嘴,笑出声,“小严,你想得到吧,小钱个头那么小,倒是个能生的女人。”

“呀,怀上了呀。”

“两个月了。”

“还早呢,”严招娣撇撇嘴,“孩子落地前,得过好多坎。”

宋梅用觉得这话别扭,笑一笑,不与她计较。

钱秋妹反应厉害。吃什么,呕什么,呕完清水呕黄汁。她抱怨荤味太少,婆婆炒菜盐重油寡。宋梅用拿出全家的副食品券,买来鳗鱼和冻蛋。钱秋妹又厌腥,一口都不碰。钱家阿妈来探望,惊道:“我的小妹妹啊,脸都瘦没了,阿婆比不得亲娘疼你。”

她翌日又来了,带了一张止吐方子。人参、苏子、茯苓、谷芽、神曲、砂仁、柴胡、巴戟天、菟丝子。宋梅用抓药煎药,按亲家婆交代的,让孕妇每日服用两次。移时,钱秋妹隐有腹胀。宋梅用建议停服。钱秋妹说:“能有啥问题。我外婆,我小姨,都用过这药方,我家祖上是行医的。”

旬余,钱秋妹内裤见红。阿妈接走她,给她煲鸡汤,汤里放了姜、阿胶、菟丝子、石莲子、川续断。也是祖传方子,说是保血安胎的。逾几日,胎儿还是流掉了。钱秋妹调养半月,回到婆家,跟欢生哭闹一场。

宋梅用嘱咐欢生让着她,也别再提这件事。她给儿媳煲鸡汤。钱秋妹闻了气味,就喊起来,“腻心,腻心,我不要鸡汤,我再不喝鸡汤了。”

欢生忍不住道:“我妈早让你别吃药,是药三分毒,孩子都是吃药吃没的。”

钱秋妹听了,抖筛子似的抖将起来。“江北人,江北人,我大人大量不怪你们,你们倒来怪我。怀孕头三个月是不能声张的。宝宝都是小气鬼,你说他来,他偏不来。我回家保胎前,连几个哥哥都没说。你妈倒好,搞得满世界都晓得了。她是记恨我,故意害我吧。”

是夜,她要欢生睡地铺。欢生反复讨饶。她便迫他答应,与宋梅用分灶而食,减少每个月的孝敬钱。此后,钱秋妹说到宋梅用,便会从鼻腔深处哼出声来,“哼,那个江北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