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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招娣,嘉定本地人,在锦江饭店当服务员。有过一个前夫,是钢铁厂的,新婚第二个月上被钢板砸死。严招娣面型方阔,剪了个刘胡兰头,头发犹如舞台拉幕一般,往两侧收起,用黑毛夹固定。她喜欢穿布拉吉,还喜欢穿藏蓝色劳动布背带工装裤,腰身改瘦过,内搭蓝白格长袖衬衫。结婚照里就是这幅装束。老金则是一身人民装。他的右肩搭住她的左肩。合影放大了,挂在墙壁正当中。

严招娣爱笑,边笑边拍腿。还擅长唱歌,保留曲目是《桂花开放幸福来》。她最热衷的是跳舞。结婚当日遍邀同事,办了一场舞会。婚前每个周末都参加单位舞会,婚后减为一月一次。她要花两个小时化妆。一层凡士林,一层嫩肉色底彩。大红油彩加上黑眉笔,在鼻梁边画出两道阴影。最后用茜色调和了棕色,将面颊抹得红红的。

老金说:“我可不去跳舞,身体吃不消。”

严招娣说:“你当初不是也喜欢跳舞吗。”

“当初是当初。”

“我晓得了,你是别有目的,为了讨好我。”

“我就想不通,跳舞有啥意思。大热天穿了厚裤子,长衬衫,领口扎得跟上吊似的。三分钟下来,整个人泡在汗里厢。”

“哪有这么辛苦,是你自己年龄忒大,白相不来。”

老金挪开目光,不语。

严招娣说:“那我自己去跳啦。”

“不许去。”

“你有啥资格不许。”

“你是我爱人,和别的男同志搂搂抱抱,像啥样子。”

“你个老封建,”严招娣鼻孔倏然张大,“你就是看不惯我。你看得惯谁呢,楼上那个老女人吗?她都三十五岁了,还是个江北人,又瘪又黄,土得掉渣。”

“你扯到人家干吗!”

“有次我们下班回来,那老女人正好站在门口头。你突然不跟我讲话,拼命朝斜兜里走。你是怕她看见我们在一道吗?金大海,别以为我瞎了。”

“啥时候的事体,我一点都没印象。求求你,别‘作’了。”

“那你以后不许和老女人搭讪。”严招娣咬着唇,眦着眼。一对黑眼乌珠,悬空在眼白当中。老金想起以前听人议论,说她四白眼,剑锋鼻,标准的克夫相。他怜她年轻轻当了寡妇,又比自己年轻很多,这才忍下一背风言。

严招娣哼哼冷笑着,穿起布拉吉。老金想说,裙摆没过膝盖,不符合舞场的规则。又想说,天气这么冷,别穿裙子了。终于啥都没说。他眼见他的小妻子走出门去,步子蹦蹦跳跳,短发在脑后甩摆,犹如一面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