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 二(第6/36页)

项东倒是喜欢这种理直气壮的不懂,不像他以前的领导,不懂就不吭声,一脸高深地装听懂,回头还要他写出详细书面报告,但他的报告呈交上去,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都不知道被领导塞在抽屉哪个角落。以前没有复印机,他不得不花时间抄写一份留底,后来有了复印机,千辛万苦获得复印批条,得以复印几份,交给领导的依然得是手写原件,要不然显得不尊重领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真是受够了。这回雷东宝的态度让他高兴,有问题提出,说明雷东宝认真考虑他的建议,有认真考虑,那么话才可以投机。

项东当然知道怎么说可以让雷东宝听得懂。他此前说得深奥,无非是想试探一下雷东宝的态度,毕竟彼此不熟,需要进一步了解。而且他平时总见雷东宝似乎懂得也不少的样子,他想试探一下雷东宝到底懂多少,现在试探表明,雷东宝仅仅懂得小雷家现有设备的大概和这个产业产品的大概。再一方面,项东多少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能耐的。于是项东深入浅出地再做一番说明。务必使雷东宝真正明白,产能必须提高,产品必须多样化,风险必须分摊到多样产品。

雷东宝听完解说,闭上眼睛静下心来考虑了会儿,才问出一系列问题。铜五金制品的技术要求高吗,设备要求高吗,出口容易吗,出口挣钱还是内销挣钱,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先小规模试验,麻雀五脏俱全,老鹰也是五脏俱全,一样的五脏,为什么不搞大一些,人力投入可以摊平不少,为什么不做成规模,铜不够不可以向外买吗。

雷东宝的问题简单朴实,却又是出人意料地把复杂问题简单化。项东不得不在心里讪笑,发现自己太多书生小气,害得总是思考问题时候又精又深,却忽略宏观。

讨论问题的过程,其实也是解决问题的过程。往往问题在被讨论的同时,总能得出相应的结果。项东有想法,雷东宝有钱有权,两人凑一起商量,基本上不再需要其他人意见。事情很快便给确定下来,铜阀门或者水表的项目优先考虑,但先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可以借壳的工厂,如果有,把它股份制过来,总比一穷二白地建起一个车间来得强。但项东说一穷二白也不是问题,他认识技术人员,这种车间只要有几个技术人员和能熟练操作机床的工人就行。

雷东宝感觉很好,总算第一次地,他在开始一个全新项目的时候不再有带着一丝盲目的心虚。

完了他就问项东:“离约定三个月还有三天,这三天也不要了吧,我明天把车送过来,把房门钥匙送过来?”

项东也是有些谦虚又有些客套地问一句:“书记看我还行吗?可以留下来吗?”

雷东宝笑道:“废话不,留不留得下来你心里不是最清楚?我跟谁都没说你有这三个月试用,你也老实不客气,不出二十天就在铜厂放手动刀子,你早在那时候已经准备留下来了。”

项东讪讪地道:“让书记识破了,呵呵。还不是要看看书记的意见。”

雷东宝道:“你可真是实诚,差三天才肯招呼我。是不是技术人员都这样,钉是钉铆是铆?”

项东笑道:“不过……好像是有点。那我们这么定,按照新出来的《劳动法》,我们签订一下劳动合同,再由厂里给我落实养老保险,收入的问题……”

“收入问题我给你做主,你提出来的准保没我说的高。一是在雷霆的股份,份额比我差一级,与正明同级;二是在我们一个场外销售公司的股份,也是这个级别。这个公司你最近应该有接触,我不瞒你,这是打算跟镇里打游击用的,现在总管这个县电缆行业的营销,每年收入也不错,你的股份还是跟正明平级,只比我和红伟少一点。这两份股份按照去年水平,总体算下来,你一年往小里说,最起码分到二十万。工资我不给你涨了,涨了也没多少,别让你工资弄得比我的还高,你做出头椽子。你既然来了这儿,我看还是不要刻意把你当外乡人,对你工作更有利,你看吧。”

但是项东已经翻阅过铜厂去年的财务记录,今年他着手提升生产效益之后,利润可望翻倍。他考虑之下,道:“谢谢书记给我这么优惠的条件。但是铜厂目前既然已经实现独立核算,应该有办法对铜厂进行独立考核。我与铜厂考核结果挂钩,我做得多,多拿;我做得少,少拿。一方面调动我的积极性,一方面也可以给我压力。书记你看是不是?”

雷东宝想了会儿,道:“是这个道理。赶明儿我把电缆厂的厂长也这么计算一下,不过这下股份数就得拖几天了,我一时算不出来个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