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第2/2页)

孙离木木地坐着,不动也不能动,呆呆望着李樵拉开门出去了。

“李樵好!”鹩哥在外面叫得非常应景。

孙离瘫坐了好久,按了按服务铃。

服务生进来,问:“先生需要什么?”

孙离问:“有烟吗?”

服务生送了烟进来,却没有带打火机。

孙离有些失态,说:“打火机呢?难道还要说吗?”

服务生道了歉,出去拿打火机。孙离的无名火发得好没道理,可是服务生送打火机进来,他的脸仍然黑着。他点燃烟,瘫在沙发里,大口大口吸着,却没有意识到早已泪流满面。他伸手一抹,才知道脸已湿透了。他感到眼里流的似乎不是泪水,而是滚烫滚烫的细沙,眼睛针刺般地痛。孙离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了,这泪水竟然像又硬又热的沙子,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很想号叫,却只能咬牙忍住。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喜子习惯了他晚归,也没有起来打招呼。他不想洗漱,衣服都懒得脱,倒在书房的床上。他在床上躺了没多久,人就有种想往地底下钻的感觉。他从床上下来,躺在地板上,身子紧紧地蜷缩着。昏昏沉沉中,他觉得身子慢慢地往地板里陷,就像躺在流沙里,一寸一寸地埋进去。一会儿又感觉脑袋变得越来越大,像充气球似的在半空中飘着。

孙离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难过。年轻时,他似乎没有这么敏感。那年初春,喜子去上海读书,他去火车站送人,不知道哪里不舒服,不停地扭着身子。喜子生他的气,说他不耐烦送她。他直到晚上睡觉才发现,原来是他的毛衣没有穿好,一件毛衣放在背上背了一天。那时候,他的身体发肤都是浑浑噩噩的。

孙离通宵都没有睡着,眼见着窗帘慢慢亮起来。听得喜子起床了,轻手轻脚地梳洗。又听得门响,喜子上班去了。今天是暑假后开学第一天,喜子出门得比平时早。孙离躺在地板上,身子蜷成一条虫子。

喜子下午回家,孙离坐在书房里吸烟。喜子推开书房门,手使劲地扇着烟雾,说:“你怎么又抽烟了?好不容易戒了烟!”

孙离怕喜子看出异样,只含糊道:“脑子有些乱。”

“闭着门窗,又不开空调,热得像蒸笼!”喜子打开窗户吹风,“你先出去吧,透透气再开空调。”

孙离一身油汗,脑子晕乎乎的,走到客厅里坐下。喜子进厨房看看,出来说:“你早饭中饭都没吃?”

孙离编了话说:“我下楼吃了面。”

喜子开始做饭,说:“小学也要开学了,明天小君送大山来。那小家伙,回乡下过暑假,肯定晒成非洲佬了。”

孙离像没听见似的,闭着眼睛窝在沙发里。“小孩子就该多在乡下过过,亦赤小时候多放在乡下就好了。”喜子在厨房高声说话,见孙离一声不应,出来问,“你不会是生病了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孙离又点了烟,说:“没有,放心吧。”

“我劝你还是不要抽烟,你已戒了几年了啊!”喜子手里正剥着豆角,“我今天打了亦赤电话,他正在西安机场,今天回上海。我让他到了上海回电话,也不见回。我们这个儿子,真是白养了。你给亦赤打个电话吧。”

孙离翻出亦赤的电话,打通了却不见接听,就说:“他手机不在身边吧。”

喜子叹了一口气,说:“通了就好,说明他到上海了。你父子俩,没一个不让我操心的。戒烟不容易,戒了几年又吸,何必呢?”

听喜子说了这话,孙离胸口钝钝地痛。他戒了几年的烟,就是同李樵好了几年。孙离平时的情绪本来就捉摸不定,喜子也并不太在意,说说就进厨房去了。她想着大山就要到苍市来上学,心里有了几分欢喜。又想,亦赤要是也像大山这么贴心,她该多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