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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离心想高宇兄不在场,求救也没有办法了。画得繁复压抑,该怎么补救呢?看见书案上有颜料盒,就问:“妙觉师傅,这些颜料是朋友画画留下的,还是你自己也画画?”

妙觉说:“我有时也学着画一画,从来不敢拿出来让人看的。”

孙离心想妙觉只怕也是行家,心里又虚了几分。他本想只画水墨,这会就想拿颜色调一下,兴许菊花着了黄,梅花点了红,画就跳脱些了。他先把黄颜料挤在白瓷盘上,换了毛笔蘸水调淡。

孙离正调着菊黄,突然想起今天上午的签约,心里格登一惊。他的家乡话,剧同菊都读作菊。菊黄了,不就是剧黄了吗?梅红了,不就是没红了吗?菊黄梅红,都非吉兆。

孙离不是个神神道道的人,但恰在此刻想到这一层,又是在供奉众神的寺庙里,他心里难免又添一虚。他今晚就不该听马波的,反正提起笔来心里一直虚着。

孙离正想着如何马虎过去,突然屋子一黑,停电了。他禁不住哈哈大笑,说:“菩萨救我了!”

少顷,妙觉嚓地划亮了火柴,点上蜡烛,说:“庙里很少停电的,今天怎么了?”

孙离又说:“佛祖保佑!今天是菩萨救了我啊!”

马波说:“什么救不救?妙觉再多点几根蜡烛不就成了。”

“饶了我,饶了我!电灯下干活习惯了,蜡烛再多眼睛都看不清。”孙离拱手作揖不止。

李樵看出这画布局不是太好,却仍是为孙离鼓劲,说:“我看你画得很好的,干脆画完嘛!你又不是画家,画得将就些也没人笑话的。”

妙觉也说:“孙老师眼见着就是认真学过的,就是太谦虚了。”

孙离执意不肯再画,跑到天井外面摸黑洗手去了。

停了电,大家意趣也去了大半。马波恋恋不舍地说:“我们就不打搅妙觉师傅了。”

山门早关了,从前门走得穿过好几个大殿,夜里黑灯瞎火也不方便。妙觉难为情的样子,说:“只能麻烦三位从后门走,真是不好意思。”

妙觉打了手电,送三位客人出了后门,沿着围墙绕到前面。望着客人各自上了车,妙觉才打着手电回去。

孙离倒车的时候,车灯亮亮地照着通往后门的围墙拐角,妙觉已经从后门回去了。李樵眼尖,望见围墙角上写了四个大字:此路不通。

李樵问孙离:“停电了你笑得那么开心!我看你画得还过得去啊!”

孙离又是大笑,说了刚才心里的鬼胎,道:“想到剧黄了,红没了,我就疑神疑鬼。幸好停电!”

李樵听了,也说:“太有意思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第二天一早,孙离打电话给高宇,说了他在苍莨寺画菊画梅的故事。高宇听了大笑,说:“好危险啊!第一,不是我在画,不然我吃罪不起;第二,幸好停了电,不然你会寝食难安。老兄啊,今后我给你画画,得多留个心眼,要不破了你的财,我赔不起。”

李樵上午在办公室看稿子,有人过来说:“李社长,有位尼姑找你。”

李樵一抬头,见昨天在苍莨寺迎接她和孙离的那位小尼姑,腰间斜挎着布袋,垂手站在门口。

李樵忙说:“师傅你请坐,有事吗?”

小尼姑施了礼,说:“妙觉师傅说,昨夜一停电,要紧事都忘了。师傅说要送你檀香,你走时师傅忘记拿了,今天特意嘱咐我送来。”

小尼姑从布袋里取出一盒檀香,双手举过放在李樵桌上。李樵忙站起来,人都有些拘谨了,说:“真是不好意思,为一盒檀香专门下山。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里有盒新茶,请拿给妙觉师傅尝尝。知道庙里多的是好茶,我这里只是个心意。你辛苦了,替我谢谢妙觉师傅。”

李樵送走小尼姑,马上打了孙离电话,讲了妙觉师傅送檀香的事,说:“真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妙觉师傅我见犹怜,何况你们男人啊!”

孙离在那边听了,忙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