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新秀

第二十八章 新秀

京中夏日炎炎,夜来也有不退的热息。微风不起,水晶帘止,唯有殿中供着的满捧蔷薇,缀着艳红莹透的花瓣,被冰雕的凉意凝住郁郁花香。

皇帝在暖阁翻阅书卷,如懿相伴在侧,往青玉狮螭耳炉中添入一小块压成莲花状的香印,又加以银叶和云母片,使香气均匀。那袅袅淡烟,溢出雨后梧桐脉脉翠色的清逸,衬得四周越发安宁。

嬿婉跪伏在外已有一刻,她的哭声哀哀欲绝:“皇上阳气甚足,可以抵御一切妖邪。臣妾恳请您将永璐暂养于养心殿,求您龙气庇佑,让永璐渡过这一劫。”

她的哭求声撕心裂肺,足以让任何一个路人动容。如懿伴在皇帝身侧,轻声询问:“皇上,令妃如此哭求,您不答应么?”

殿外的哭求带着寒绝的气息:“皇上!皇上!臣妾父母俱亡,兄弟戴罪。除了您的怜悯,除了永璐,臣妾便无依无靠。若是永璐不保,臣妾宁可跪死在宫门前!”

皇帝的眼底有着罕见的哀伤与迷茫:“如懿,朕很难去断定永璟之死是否一定与令妃有关,但朕真真切切地知道,若非朕这般宠爱,她的额娘也不会生了妄心来谋害你的孩子。”

如懿定定望着皇帝:“臣妾不敢多言,但求皇上明白。”

皇帝的面上闪过一丝软弱:“可在门外的,也是朕的儿子,朕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如懿颔首,侧身坐于他身边:“令妃的请求不算是过分,可若说永璟之死她完全无辜,臣妾也不敢全信。”

皇帝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是潮湿的,在夜风依旧醺热之下,触觉微凉。她轻轻叹息:“皇上固然应该救永璐,不为别的,只为他是您的血脉。但……”

皇帝点头,打开殿门,居高临下地望着怀抱永璐哭得妆容凌乱的嬿婉:“你与永璐留下,朕许你在此照料。”

接下来的十数日,嬿婉与永璐暂居于偏殿臻祥馆内,留太医数名一同照顾。皇帝每日必探视永璐,却甚少与嬿婉说话。嬿婉亦不多求,只是衣不解带悉心相守,夜来目不交睫,白日便跪在佛像前祝祷,人也消瘦不少。

不过半月,嬿婉便添了下红之症,接连的生产对她的身体损伤颇大,又兼两次都未曾好好坐月,气恼忧烦。她起初还不敢明言,只是忍着照顾永璐,直到不能起身,才不得不于永璐病榻之侧再添一床,方便就近医治照顾。

这一来,便是和敬公主也添了怜悯之心,入宫时瞧见一二,便嘱人送了山参燕窝过去。偶然没有宫人伺候在前时,和敬怀抱小儿,引袖哀哀求道:“令娘娘再有不是,皇阿玛也该看在儿女的分儿上。再者永璐早产,令娘娘卧病,不都是当日为了救庆佑而起的。”

皇帝只疼爱地摸着庆佑绯红滚圆的小脸,仿佛未曾听见与令妃相关之语:“庆佑只是小名儿。”他沉吟,“得起个压得住的大名。嗯,像他父亲一般是个英雄。就叫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

和敬含笑:“是钢铁的意思,真是个好名字。”

皇帝笑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上次落到水里都能无恙,是个后福无穷的孩子。”

和敬眼中泛起一层泪光,婉声劝道:“皇阿玛,女儿的孩子固然后福无穷,可永璐还躺在侧殿呢。令娘娘总有千错万错,爱子之情是不错的。且内务府只按贵人份例给永寿宫开销,令娘娘还养着永璐,母子俩以后的委屈大着呢。”

皇帝脸色微沉,侧身坐下端过茶水抿了一口:“你替令妃求情?”

和敬颇有恻然之色:“一个女人没有夫君的恩宠,想要安然度日是何等艰难。当年皇阿玛忙于政事,陪伴额娘的时候不多,额娘贵为皇后,有时也不得不防着嫔妃僭越,何况令娘娘只是出身汉军旗的小小妃子。”

皇帝微有不豫之色,对着和敬仍是语气温然:“璟瑟,后宫中许多事,你并不明白。”

和敬低头,拂弄着衣角垂落的银丝串碎玛瑙珞子:“女儿不明白,皇阿玛也未必明白。额娘薨逝之后,皇阿玛才知许多事原是误会。可是与额娘生死两隔,许多事终究也来不及了。若令娘娘之事真有误会在其中,却牵连母子三人,皇阿玛是否也觉得无辜?”

和敬所言,字字锥心,几乎勾起皇帝心底的隐痛。他拍一拍和敬的手,温和道:“璟瑟,皇阿玛年纪大了,只有你会这么对皇阿玛说话。”

和敬嫣然一笑,却不失端庄风范:“女儿是皇阿玛的长女,也是唯一的嫡女,是皇阿玛抱着长大的。”她凝神片刻,“而且,女儿也是心疼皇阿玛。十三弟夭折,皇阿玛一定很希望十四弟可以康健成长。”

皇帝拧一拧她的鼻子:“果然再怎么长大,终究是朕的小女儿。朕会吩咐下去,复令妃素日待遇,也会常去看她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