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4页)

维娜没有想到郭浩然会如此卑鄙。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手脚抖个不停。郭浩然的口很臭,她不停地吐口水。他见维娜什么也不说,以为她害怕了,便笑着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给你两天时间。”

维娜砰地关上办公室的门,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郑秋轮就在她头顶上三米处,不知他是坐着、蹲着、站着,还是躺着?他每餐都吃饭吗?房间里有炭火吗?他们打他了吗?他在想我吗?他知道她就在他的脚下吗?维娜只是这么傻想,却没有任何办法救他。她想坚强些,可眼泪不争气,怎么也止不住。

维娜晚饭也没有吃,一个人跑到了荒原上。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北风裹着细细的雨雾,狼也似的怪叫。她发疯一样奔跑,呜呜地哭泣,放声叫喊。感觉脚下踩着了脆脆的东西,她知道到了湖边。也许湖边的水已结了薄冰。她不知怎么的止住了哭喊,不知怎么的又会尖叫起来。快要下大雪了,似乎所有生灵都噤口不言,只有那亡魂鸟仍在凄厉地叫着。

回到农场,维娜径直去了办公楼下,远远望着三楼那亮着灯的房间。不知郑秋轮是否正在受着皮肉之苦。她想郑秋轮八成会被吊被打的。她隐隐感觉不远处有人鬼鬼祟祟的,猜想一定是农场巡逻的民兵。郭浩然总说要时刻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要提高警惕,防止反革命集团的残渣余孽营救郑秋轮,便安排民兵通宵巡逻。

维娜绝望地回到宿舍。她躺在床上暗自落泪,昏昏沉沉地睡去。半夜里醒来,她头痛得要炸开了。后来又睡去了,却做起了噩梦。维娜被烈烈大火烤着,巨大的热浪把她抬起来,熏上了天,在空中飘忽而行。那天上红云,滚烫滚烫,是一个个火球。她喊着郑秋轮,喊着爸爸妈妈姐姐,却没人搭救。她绝望了,从高高的天空坠落,沉入冰冷的湖水里。

维娜蒙眬间醒来。眼睛睁不开,却听得有个女人在喊:“八床发寒了,全身发抖。”

维娜感觉有很多双手压着她,叫她动弹不得。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一张脸慢慢清晰起来。是戴倩。

“你醒来了小维,你听见我说话吗小维?”戴倩笑吟吟的。

原来维娜病了,送进了农场附近春风公社卫生院。戴倩被派来照顾她。戴倩望着她微笑,说:“小维你吓死人了,一天一晚高烧下不来,老是说胡话。”

维娜想说,谢谢你,戴倩。可她的喉咙嘶哑了,张口却出不了声。戴倩按了按她肩头的被子,说:“你好好躺着,别说话。你想吃什么,告诉我。”

维娜只是望着她,眼泪汪汪的。她想戴倩其实也是个很好的人。

戴倩说:“农场领导都很关心你,郭政委和我一起守了你一天一晚。他今天清早刚走,场里还有事。”

听说郭浩然,维娜就闭上了眼睛。她想打听郑秋轮怎么样了,却不敢开口。

维娜在卫生院里躺了几天,身子慢慢轻松些了。郭浩然来看过几次,她总闭着眼睛,不说话。郭浩然每次都说,你好好把病养好吧。维娜不去想他的关心是真是假,只感觉他的意思是等她病好了再说那件事。她宁愿永远这么躺在病床上。

窗外,大团大团的雪花,被风裹挟着,卷上去,又蹿下来。窗户紧闭着,飞雪让一切都显得宁静,似乎又让她感觉到一种无声的喧嚣。她的脑子里太乱了。

有天,戴倩带了个瘦高瘦高的男人进来,说:“他是春风公社的书记,叫吴伟,也在这里住院,就在你隔壁病房。”

吴伟没有坐下来,站在维娜床前,有些拘谨,问:“你要什么东西,就说。我叫人去取,很方便。”

“谢谢了,不需要什么。”维娜说。她的声音好些了,能说话了。

吴伟站了一会儿,又说:“要什么就让戴倩找我要。”

吴伟像是很紧张,说完就过去了。戴倩过去关了门,回来坐在维娜床前,脸红了好一会儿,才问:“小维,你说他……人怎么样?”

见她那样子,维娜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说:“样子很精干,也热情。”

戴倩又问:“你说他人长得怎么样。”

维娜说:“我的眼睛是花的,望谁都是两个脑袋。”

戴倩低着头,眼睛望在别处,留给维娜半张红脸,说:“他是他们县里最年轻的公社书记。”

戴倩总不说吴伟的名字,一口一个他,维娜就知道她准是爱上这个人了。

维娜出院的前一天,郭浩然又来了。他头上满是雪花,脸黑里泛青,冻成那样的。戴倩到隔壁吴伟那里去了,病房里没有别的人,另外两张病床空着。

郭浩然问:“你考虑好了吗?”

维娜没有回答他,只问:“你准备把郑秋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