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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屋的床头坐着一个女人,在小声地呻吟。那个男人开始喂她药,喝两口吐一口,一会儿她胸前的毛巾就黑了。大概喝了半碗的样子,女人把碗推开了。那个男人起身,站在一旁,垂着头,像是在为那个女人默哀。春雪看清了女人的模样,脸很瘦,因为瘦而显得惨白。女人似乎刚刚意识到有人来,脸色立即变得明亮起来。她费力地抽出枕头,递给春雪,又做了个捂嘴的动作。春雪不解,那个男人小声解释说,她是想叫你,叫你捂死她。春雪被吓得一激灵,像是一股阴风吹进了她的身体。那个男人把枕头拿到手上,重新垫到了她的背后。女人明亮的脸上突然断了电,重新暗淡了下来。春雪终于闻出来,屋里弥漫的那股味道,是死亡的味道。她在等死,可是现在却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

透过这张脸,春雪还原了女人年轻时的样子。如果没有猜错,女人应该是春雪中学时同一届的学生,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也没说过话,但春雪认识她,记得她的样子。多么残酷啊,春雪感觉,她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像开在乡间的两朵野花,也曾有小小的灿烂,但悄无声息;一朵就要凋谢了,她这一朵也必然是同样的命运,只是时间的早晚,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没有几个人知道。

不知如何用言语去安慰那个男人,春雪就帮着在厨房烧了饭,炒了菜,似乎是本能地尽到一个女人的责任。他的孩子放学了,果然跟洋洋差不多大,一进门就哭丧着脸要钱买校服。那个男人晚上要到钢铁厂上夜班,他答应孩子,明早一准把钱给他借到,但条件是今晚他要把院子里的玉米剥出来。孩子很听话,蹲到一边开始剥了。

春雪临走前,把身上的二百块钱悄悄地压在了那只盛汤药的碗底下。秋天的傍晚,天气有些凉了,春雪却觉得脸上热热的,她把马力加到最大,她想一直开,开到命运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