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有什么伤心事(第2/3页)

在一个北风呼啸的下午,一个戴着墨镜留着长头发的男人在巷口拦住了我,抓住我的胳膊说,可找到你了,可把我给找死啦。这人是谁?我很纳闷,就对他说,你先把那破眼镜摘下来再说。他把眼镜摘了,原来是孙茂林,老同学,精神有问题,人称“孙老冒”,就这样一个精神病,当年还考上了西北的一所农大。他说道,听说你这几年发了?我没回答他,而是对他的装束感到很不舒服,就问他,你怎么搞成这样?他连忙解释说,我要组建一个乐团,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理发。我问道,什么乐团?小虎队吗?他一脸严肃地说,我这个乐团不是一般的乐团,而是一个宗教乐团。细问之下,原来当年这个头脑混乱的家伙成了一名基督徒,一名酷爱音乐的基督徒。他说,我们找个饭馆吧,可以边吃边谈。他的提议得到了我的认可,我看到他颤抖的嘴唇都快冻青了。

看着菜单,我知道这顿饭不会是他请,就点了道青椒土豆丝,一块钱一盘。他说,这个好吃。菜一上桌,“噌噌”几口就叫他干光了。于是我不得不再点一盘土豆丝。孙茂林问我,你老婆还好吗?我说,不跟我了,跑了。他附和道,我老婆也跑了,跑了好,累赘,耽误事,还是一个人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看我现在不是挺自由的嘛。我跟你讲,我那个乐团班子都搭好了,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钱了。他倒是直言不讳,听说我在做海上贸易,找我筹措资金来了。我说,以前是做过,赔了,不过现在我可以赞助你几件乐器。说着,我从脚边的纸箱子里拿出几只海螺,吹了吹,都是响的。我就对他说,你听,音质还是挺不错的。我本来是想跟他开个玩笑,谁知他却把海螺接了过去,往包里一装,认真说道,是挺不错的,回家带给我那儿子,小家伙肯定喜欢。

孙茂林对我们班每个同学的行踪和底细都非常清楚,并一一细数,顺便还把他所筹的钱数报了一下。

我问他,陈朝晖现在怎么样?

他叹了口气说,这小子惨了,刚工作的时候处了个对象,据说那小妞长得跟天仙似的,所以他的情敌很多,争来争去,结果叫其中的一个情敌一砖头拍下去,给拍傻了。

那他现在呢?

他哥帮着给找了个差事,孙老冒说,正在一个工地上看料呢。

这真是出人意料。我想去看看他。我对老板说,结账。四盘土豆丝四块,九个馒头三块,一共七块钱。妈的,今天的钱白赚了。我生气地对孙老冒说,要不要再来一盘青椒土豆丝?哪知老板却说道,已经没有了。

工地离小餐馆不远,四周是铁皮的围墙,几个探照灯从天空往下照着,像一张亮如白昼的网,工人、吊车、挖土机就在网下纷纷忙碌着,清冷的夜晚透着热闹。我记得,这工地好像是我时常经过的,怎么就没想到来看看我的老同学呢?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帆布帐棚里,我们找到了陈朝晖。他穿着军大衣,坐在椅子上,面前堆着一大堆钢筋,听到孙茂林的介绍,就对我说,快来坐。他的语气没变,感觉就像我们刚下晚自习,一起到操场边抽烟来了。但没地方可坐,我和孙茂林只好蹲着。一人一根烟,点燃了。陈朝晖一直在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一个人傻不傻,看眼睛就知道了。于是我拿手小心地拨弄了一下帆布,好让灯光照进来。陈朝晖说,不用看,没小偷。灯光下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发现他那双眼睛的确不如以前活泛了,有些呆滞。顿时,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陈朝晖对我说,其实这地方也没什么可看的,但不能缺人。这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我经常这么干,当然要趁工头不注意的时候,换点零花钱,挺好的,真的。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拿几根钢筋去卖吧,一点事没有,你说这工地要是不少点东西,我还看它干什么呢?说得有道理,到底还是陈朝晖,看工地都看得这么自信,这么有逻辑。我对陈朝晖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监守自盗。孙老冒接话说,这也叫盗亦有道。哈哈,看来我们都是很有文化的人,于是三个白痴顿时笑成了一团。

笑过之后,我把孙茂林拉到一边,小声跟他说,没傻啊,这不挺正常的嘛!孙老冒说,你说一个本科生来看工地,不是傻是什么?你还想叫他傻到什么程度?说完,他站到一边撒尿去了。陈朝晖对着他喊,远点,臊味熏人。孙茂林不得不朝前走几步。再远点。又朝前走了几步。好,站直了,把左腿抬起来,对着墙,对,就这样,开始撒吧。陈朝晖边说边笑,孙茂林当然没听他的话,而是嘴里骂着陈朝晖“你个狗东西”。

看着孙茂林的背影,陈朝晖对我说,孙老冒脑子有毛病你知道的,我发现他还是个大骗子,借着组建什么鸟乐团的名义,整天在骗吃骗喝,看来他精神病是装的,精得很呢!他来找我很多次了,非要扛几根钢筋走,我没同意,你有钱千万不要给他啊,你没给他吧?我说,没有,我只给了他几只海螺。这时,孙老冒撒完了尿,嘴里叫着“好冷,好冷,小鸡鸡快冻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