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嫣(第2/5页)

金嫣并不害羞。金嫣从来都不是一个害羞的姑娘,相反,她的身上有一股男人气,豪迈,近乎莽撞。如果不是眼疾,她也许就是一个纵横四海的巾帼英雄。但是,这毕竟是结婚——不,不能叫结婚。叫成亲。金嫣在成亲的这一天愿意害羞。不害羞也要害羞,慢慢地学。

泰来终于挪过来了。他们两个人的肩膀已经有了接触了。金嫣的肩膀突然松了一下,镯子掉下来了,从小臂一直落到金嫣的手腕。手镯自然有手镯的光芒,润润的,油油的,像凝结的脂肪,像新娘子特有的反光。泰来先是抚弄了一番玉手镯,最终,把金嫣的手背捂在了掌心里。金嫣的手里还捏着手绢,她能做的只有一样,捏紧手绢,说什么也不能放。

现在,高潮终于来到了。泰来把金嫣的红盖头拽下来了。当红盖头从金嫣的面部滑落下来的时候,金嫣,这个豪迈的姑娘,到底害羞了。他吻了她。不。不是吻,是亲。他亲了她,是嘴。他们亲嘴了。他的嘴唇和口腔里的气息滚烫。

“我好不好?”金嫣问。这句话金嫣一定要问的。

“好。”

“你疼我不疼我?”

“疼。”

“那你轻一点。”

一切都遮遮掩掩的,一切都躲躲藏藏的。还有那种古里古怪的语言。太克制了,太闷骚了,太性感了。金嫣呼的一声就把蜡烛吹灭了,仿佛生了天大的气。

金嫣不喜欢中式婚礼,对“洞房”,金嫣却又无比地神往了。它太深邃,太妖冶了。甚至有点鬼魅。它是春风荡漾的,却又是水深静流的,见首不见尾。“洞房”里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性,可性又只能排在第二位,最吸引人的是一种特殊的亲情。新郎和新娘既是夫妻,又是兄妹,也许还是姐弟。这一点西方人就搞不懂了,新郎官怎么可以是新娘子的“哥哥”呢,或者说,新娘子怎么能是新郎官的“姐姐”呢?乱了。乱伦了嘛。其实,在中国人的这一头,才不乱呢。一点也不乱。这是中国人才有、中国人才懂、中国人才能领略的风韵。是东方式的性感,是东方式的亲情,金嫣喜欢死了。古人说,人生三样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把“洞房花烛”排在第一,有它的道理。金嫣抵挡不住“洞房”对她的诱惑。为了“洞房”,金嫣死死保留了自己的女儿身。无论泰来怎样地死缠烂打,金嫣永远说“不”。不。不!不!!她在婚前绝对不可能和泰来有任何性行为的。她要等到洞房——像张爱玲所说的那样——再和泰来“欲仙欲死”。

中式婚礼最大的遗憾还不在吃,在它缺少了一样东西,令每一个女孩子都怦然心动的东西,婚纱。

金嫣在婚礼上怎么可以不穿婚纱呢?婚纱,多么的美妙,它不是“衣服”,它是每一个未婚女子的梦,长在了肌肤上。它是特殊的肌肤,拥有金蝉脱壳的魔力,足以使一个女人脱胎换骨。它简洁,纷繁,铺张,华贵。伫立时娉婷,行走时婀娜。撇开婚纱自身的梦幻色彩不说,金嫣如此地迷恋婚纱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她的身材好。如果一定要让金嫣做一个自我评价,她还要加上一个字,是姣好。这样好的身段不从婚纱里头过一遭,冤枉了。金嫣拥有标准的东北女人的身段,主要的特征是长。这长又充分地体现在她的胳膊上。她的胳膊亭亭玉立。这句话不通。可金嫣就是这样认为的,她的胳膊“亭亭玉立”。想想吧,当无袖的、低胸的婚纱沿着金嫣的胸脯蜿蜒而下的时候,金嫣光滑而又修长的胳膊该是怎样一幅动人的景象,天生就是为婚礼预备的。即使新郎官什么也看不见,即使金嫣自己也着不清晰,金嫣也一定会为自己的胳膊陶醉不已,——她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女人所拥有的,她都拥有。这一点对金嫣来说至关重要。

不过有一点,金嫣的身材一天不如一天了。主要是有了发胖的苗头。盲人没法运动,静止的时间太长,这就难免发福。金嫣已经感觉到大臂的外侧有些赘肉了。她的大臂曾经很漂亮的,直上直下的,光滑而又柔软。

为了能够在婚礼上穿一次婚纱,金嫣私底下已经把婚纱的注意事项都了解清楚了。总体上说,有六个方面必须引起她的高度注意:

1.婚纱的基调是白,忌讳红。一定不能穿红鞋。红鞋意味着走入火坑,它是不吉利的。所有的红色都要忌,红花、红腰带、红底裤都不可以;

2.穿上婚纱之后新娘子不要鞠躬。如果不可避免,也只能轻轻地一下。这不是因为新娘子矜持,而是为了避免胸脯走光;

3.婚纱不能用裙撑,纱摆不可以抖动得太厉害;

4.穿上婚纱之后,新娘子在走路的时候应当手执鲜花,走一步,停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