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4页)

赤裸的娥和赤裸的萨便一齐站起身,冲他喊道:列瓦雷士,还我亚瑟!列瓦雷士,还我亚瑟!列瓦雷士,还我……

还有一回,他们居然改编了莎翁的名剧《奥瑟罗》。他们让那个自卑因而多疑的摩尔人,在走进那一场不可挽回的悲剧之前因为一个偶然的念头——比如说天气太热,他想先去冲个凉——而耽搁了几分钟,而就是这几分钟,不仅改变了主人公们的命运,当然也就改变了全剧的结局。简单说吧:那几分钟使奥瑟罗走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甚或竟是溢出了此一元时空的限定,懵懵懂懂他先自走进了全剧的结尾,以至于提前听见了苔丝狄蒙娜死后的心声,听到了凯西奥的告白。此一事件的另一种结果是:当那个心怀叵测的伊阿古携其谗言,风也似的再刮到奥瑟罗的耳边时,他发现,他的诡计刚好为其主帅久悬未解的一道谜题提供了答案。见那摩尔人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痛苦地发狂,而是手握剑柄轻蔑地看着他时,狡猾的伊阿古自知阴谋败露,转而大笑。

“你笑得太晚了,先生!”奥瑟罗的剑锋顶住他的喉咙。

“未必未必,”善辩的伊阿古说:“对于一部经典的戏剧而言,并不存在早与晚的问题。”

“好吧,那就再给你一分钟解释。”

“既然你能够提前走进戏剧的结尾,我为什么不能拖后走到戏剧的开头?”

“……!”

“所以呀我的主帅,你是不可能杀死我的。”

“试试吗?”

“试试吧,除非你能够杀死你的自卑与多疑,否则我将死而复生。”

“你凭什么?”

“凭我风一般无所不在,一俟你萌生猜忌,我便会卷土重来!”

奥瑟罗不信,一剑刺死了那个奸佞。但是果然,随即他听见漫天漫地的风流无不裹挟着伊阿古的奸笑:“奥瑟罗,奥瑟罗,你的幸运只有一次,而我永远都在你周围伺机而动……”

问问的梦

有件小事,曾让丁一和娥大惑不解。在他们把客厅地板染成红、蓝、白三色的那个周末,问问从幼儿园回来,本来高高兴兴的一路上又说又笑,可一进门就不出声了。

“怎么啦问问,你不喜欢这样吗?”娥指指客厅的地面。

问问摇摇头,不说话。

“你要是不喜欢,”丁一说:“我们也可以把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问问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问问叹了口气,叹得像大人们那样意味深长。

“到底怎么啦问问,是不是幼儿园里有什么事了?”

问问再摇摇头,就走进自己屋里去了。

这天晚上丁一没在那儿住。

第二天一早娥就打来电话:“喂,你猜昨晚问问是为什么?她说她早就梦见过这样的屋子。”

“什么样的屋子?”

“地面,被涂成红、蓝、白三色的屋子。”

“是吗?!还有呢?”

“她还说蓝色的是海浪,红色的是海岛,白色的是一群一群的海鸟。”

“那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电话里好一会没有声音。

“喂,喂!娥你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嗯……好了,回头再跟你说吧。”

“问问呢,问问现在咋样了?”

“问问她……哦,没事儿,这会儿她又有说有笑的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娥?”

“唉!好了,回头再跟你说吧。”

“不,你告诉我,问问一定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那红色的海岛上多出了一个人,这个屋子就……就空了。”

“什么意思?这屋子跟海岛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问问说她想不起来了。”

一个疑问

那一段理想的生活就像一季漫漫长夏,而当秋风起于毫末,他们却都还一无觉察。在我的印象里,那最初的秋风很可能是由于娥的一个疑问:那戏剧中的做爱者,到底是谁?

有天娥来到丁家小院,说是给问问去开家长会了,回来经过这里,见附近的墙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看着有趣,所以进来瞧瞧。

“真的要拆吗?”

“当然。”

“啥时候?”

“据说很快。”

“伯父、父母呢?”

“都看新房去了。”

娥找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

我记得,那时节满院子都是盛开的石榴花,绿叶红花把房前屋后的天都挤满。丁一坐在树下,面前摊开稿纸,魔魔道道地满脑子都是他的剧本。

坐了一会,娥忽然问丁一:“比如说一部电影,男演员甲扮演男主角A,女演员乙扮演女主角B。又比如说在这影片里A和B是夫妻,也可以是情人,而且这影片中有他们做爱的情节。那么,比如说,是否就可以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实际上发生肉体关系的,是A和B呢,还是甲和乙?”

丁一未及多想,侧头道:“当然是A和B呀?”

我见秦娥神情严肃,以为有必要提醒丁一:喂喂,你可听仔细!为什么娥用了这么多的“比如说”呢?还有什么“一部电影”呀,“是否就可以想到”呀,她的话没说完吔哥们儿!然而此丁憨蛮,一心于他的剧本,并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