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3页)

“对呀,对呀,对呀!”姑父在那丁头上轻拍一掌,我还以为姑父会笑呢,可姑父却已是哽咽难言:“对呀对呀对呀……”丁一更傻,他还以为姑父这是笑得喘不过气来呢,可姑父却已是老泪横流:“对呀对呀,对呀对呀对呀……”姑父就这么不停地“对呀对呀”的,倒让人弄不清他是在哭呢,还是在笑。

“姑父您别这样行吗?”姑父的样子让丁一有点害怕。

“对呀对呀,就是这么回子事呀爷们儿!”姑父再在丁一的肩上拍一下。

丁一接住姑父的手。丁一站起来搀扶住姑父的胳膊:“也许我说得不对,姑父您别生气好吗?就算我没说,行吗姑父?”

“不不不不,你说对了。说得太对了。说了半天就这一句让你给说对了!”

“姑父!”

“不不我没生气,我生的什么气呢?我是说你说得没错儿,没有敌人哪儿来的自己人呢?可是,可是丁一你听仔细:没有自己人又从哪儿来的敌人呀!”姑父这才喘过一口气来,推开丁一,坐回到椅子上。

一老一少就那么坐着,静静地看着四周的花,各想心事。

很久,丁一才又问姑父:“那您说,跟谁,才能想什么就说什么呢?”

“跟你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人?”

“跟你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的人。”

“谁也不认识谁,那我干吗要跟他说呢?”

“或者跟你爱的人。跟你爱她,她也爱你的人。”

“跟馥吗?跟馥就可以吧?”

“那自然。不过你不行,得是我!”姑父又笑起来,疯疯的,让人心里没底。

丁一想了一会儿,自语道:“那我就信了。”

姑父说:“你信了啥?”

“姑,绝不是您出卖的。”

姑父笑容顿收,愣愣的,脸上那只蝴蝶蠢蠢欲动又像似要飞起来。

但终于没有。姑父闭了一会眼睛,起身去侍弄他的花了。

姑父钻进花丛,只听得“咔嚓咔嚓”偶尔的剪枝声,除此之外一无声息。他也许是把我们给忘了吧?但忽又听得,那“咔嚓咔嚓”的剪枝声中夹杂着姑父偶尔的絮叨:“可她不是你姑,她没来得及是你的姑哇……”

又是梦

“咔嚓咔嚓”的剪枝声越来越响,碎叶凋花如扬沙走砾。

“姑父!姑父!”

“咔嚓咔嚓”的剪枝声越来越密,断草残藤如雨落风飞。

“姑父!姑父!”

香尘遍野,满目红泥,“咔嚓咔嚓”的声音非但不停,反而漫散得更加旷远,回荡得更为空荒……

“姑父,你这是要干吗呀!”

旷远空荒之处却不见了姑父。

旷远空荒之间,婷婷然走来一年轻女子。

“姑父呢?姑父上哪儿去了?”

“你是说那个叛徒?”年轻女子道:“他在边疆。”

“边疆很远吗?”

“比很远还远。”

“你是谁?”

那女子含笑不语。

“依!你是依?”

那女子的笑容间含一丝苦涩。

“娥!娥!”丁一大喊:“依回来啦!娥你快来看呀,这回是真的!依真的从边疆回来啦……”

醒了。娥在身旁。

娥还没睡,放下手里的书笑笑:“你又做什么梦了?”

丁一揉揉眼睛看窗外。窗外黑夜密集,树在风中“窸窣”作响。

“我说了什么没有?”

“外语。嘀里嘟噜,嘀里嘟噜,也许是外星话?”

娥只是调侃,并没有怪他的意思,那丁松了口气。

娥换个姿势,把台灯再压得低些,继续看她的书;娥从头到脚那一派平安的样子,倒让丁一暗自羞惭……

但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细密,而且嚣张。

那女子捡起一片片残花断草,慢慢拼接,使它们复原成一棵老柏树的素描。

“依,你是啥时候回来的?”

那女子捧起满地的红泥香尘,轻轻吹洒,让它们重新长成满屋满院的姑父的希望。

“依,你是从哪儿回来的?”

那女子板起面孔:“依?谁说她已经回来了?”

“你是回来了呀,依!你好好看看,这是哪儿?”

那女子望望四周,忽露惊讶,目光像姑父那样变得散乱:“你是谁?”

“丁一。我是丁一呀!”

“就是那个出卖了我的人?”

丁一深愧无言。

于是乎,那只蝴蝶又不知从哪儿飞起来了,巨大,艳丽,白昼似的飞得到处都是,慢慢淹没了那年轻女子,淹没了依之可能的归来……

“依,依你这一向在哪儿呀?”

硕大的蝴蝶如真似幻,挥洒着色彩,散布着恐吓,在老屋中飞飞落落,在那“咔嚓咔嚓”的声响之中飞飞落落,似无枝可栖……

“依你别走!依,你回来吧!”

飞飞落落,抑或是跌跌撞撞,那灿烂的精灵碰在墙上碰折了触须,那飘逸的飞舞撞上屋顶,撞上玻璃,撞残了翅膀……那残损的美形似走投无路,终又落回镜框,如一缕凄哀的声音消失在馥的微笑与苦涩之中……

那丁再次惊醒。娥还在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