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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一刻,身为农民的陈可镜心情无比的激动,那种激动是无法言表,是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心情简直不亚于地质学家发现了一座储藏巨大的金矿,石油勘测学家勘测到一个硕大无朋的大油田。他以一个农民的纯朴和精明在心里想着,要是能够在那里开发,然后种上水稻,或者一些热带作物该有多好,用不了多少年,他就会成为一个大地主大庄园主了。回到家里,他把这个兴奋的消息告诉给了妻子,并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说他不打算再拉黄包车了,他准备带全家人到那安营扎寨搞开发去。李清华却比他冷静多了,她说,你别做白日梦了,你要知道这是在南洋,又不是在中国,这里是人家的土地,人家能允许你去开发吗?陈可镜说,有什么不可以的,不开发反正也在那荒废着,不开发不一样在那长野草吗?

陈可镜话虽然那样说,心里其实也一点没有数,心里想也许妻子说的是对的,要是南洋政府同意让人随便开发,会有可能让那么多肥沃的土地长期荒废在那长野草吗?还不早让人家给抢光了?

其实,不管是陈可镜还是李清华,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当时的实际情况是,那是一片还没有找到主人的土地。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从地理位置上说,诗巫位于沙捞越州的西部,那是一个相当荒凉偏僻的地方,那里少有人居住,仅有的一些居民大都为马来亚人和当地土著人,如达雅克人等等。由于人口稀少,地却非常广袤,因此,发展的相当缓慢,不论是经济或是文化,仍然都非常落后,还处于一种原始的状态。于是沙捞越政府早就鼓励民间能够前往自主开发,并无偿使用自行开发的土地。尽管政府以种种优惠的政策吸引人们去开发那片土地,响应者仍然寥寥。这个消息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或者根本不当一回事,但对视土地为生命的农民陈可镜来说,却是喜出望外。当他通过有关方面向南洋政府核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想到,金矿没有找到,却找到了一个比金矿还值钱的东西,那就是土地。土地是农民的根本和生命,农民只要有了土地,就有了一切。陈可镜没有想到的是,当初在家时他把地给卖了,现在,他却又要把土地给找回来了,而且,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面对眼前的土地,陈可镜简直就像是一个穷汉走进了一座藏有无数金银财宝的宫殿里,欢喜得想不出该拿哪一件财宝了。

阿茫对陈可镜的决定不支持也不反对,万事开头难,他的最大担心是凭陈可镜一家人的力量,能否在那种相当艰苦、近乎蛮荒的地方生存下来。

老实说,这时的陈可镜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乐坏了,他不可能去想那些将要面临的困难,更何况,任何的困难对陈可镜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陈可镜穷苦出身,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什么苦没有受过?还在国内时,有一年,他去给村里的一个大东家割稻子,一个人一天割两亩,从天才刚刚亮开始,一直割到太阳落下山,月亮升起来,一整天时间,连腰都不直一下。在他们村子里,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一天可以放倒两亩稻子的人。因此,陈可镜在村里还落了一个绰号,叫陈二亩。当然,就陈可镜本身来讲,到两亩地的稻子割完,那个累呀,感觉差不多腰都已经断了。

陈可镜是下定决心想要开发那片富庶的土地了。这天到了下半夜,陈可镜还依然睡不着,他兴奋极了,他已经在心里为将来描绘了一幅幅美丽的蓝图,在那幅蓝图里,有蓝天,有白云,有奔跑的牛羊马群,有一望无际、随风起舞的稻浪,还有成片成片的橡胶树,油棕和胡椒。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向李清华讲述着描绘着那一幅幅蓝图。他告诉李清华,二叔在信里告诉他的金矿他是找不到了,其实也一点不符合现实,因为,从本质上说,他和李清华都还是农民,作为一个农民,他们必须现实点,不管走到哪里,不管换上什么衣服,他们仍然得记住自己还是一个农民,这一点是永远无法改变,也不能够忘记的。既然是农民,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土地,一个农民要是没有了自己的土地,那还叫什么农民?而现在,土地就在眼前了,只要你肯付出劳动,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那是在自己的国家连做梦都不可能得到的,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为什么不去努力呢?他没完没了说着,越说越激动,就像是那一切都已经变成现实了似的。

李清华呢,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女人,顺从就是美德。作为妻子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男人的性格。当自己的男人一旦下定决心,想要成就某件事时,你就是九头牛也休想把他给拉回来了。眼下,她只是瞅着自己的男人笑着,笑得非常开心,非常灿烂,这是他们夫妻俩来南洋后,她第一次心情这么的好。男人的心情好,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过,开心过后,她仍然怀有一丝隐隐的担忧,她想不明白那样肥沃的土地为什么会没人要,她不停地问着丈夫南洋政府是不是真的鼓励大家去那里开发,要是花力气开发了,政府又给收回去那该怎么办?那不是白白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