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8页)

文她娘一口饭噎在嗓子眼,想说什么说不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文。朱开山还是非常平静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下去。慌了的那文急于想对朱开山表示敬佩之情,但慌乱之中却词不达意道:“爹,你不是人!”刚刚爬起来扶好凳子的传文,一听老婆的话又慌了神,还好那文连忙补充说:“爹,你是神!我服了!”传文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坐好。

文他娘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饭菜,喘息着问那文:“你真是格格?”不待儿媳回答,又转问朱开山说:“你怎么知道的?”朱开山嘿嘿道:“想知道吗?不告诉你。”文他娘佯装生气道:“你个老东西,想急死我们!说不说?你要是不说,从今儿开始你自己住,没人伺候你!”那文请求着说:“爹,你就告诉我们吧!”朱开山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其实很简单,四个字——‘兵不厌诈’。”

那文不解道:“可您咋的得有根据啊?”朱开山解释着说:“我从见到你舅和你的那一刻起,就觉着你们不会是平常人家。后来,我让传杰通过夏先生又专门找过你舅,送去二十块现大洋。一是帮你舅日子能过得好受点,二是让你舅说实话。你舅死活没扛住,全说了。”

文他娘恍悟道:“你个死老头子,还有小三,这么大的事不早告诉我!长着嘴巴光知道吃饭啊!”朱开山说:“就你这脾气,早告诉你还不定出什么乱子呢。前段时间咱家够乱的了。”文他娘问:“那你为啥现在说?”朱开山说:“你没看见刚才他们俩那个得意的样儿,再不给他俩扎扎翅,他俩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传文说:“爹,那二柱子的事……”

朱开山抿了一口酒,说:“二柱子是个胆小的人,他刚才找到我,自己都招了。”传文夫妇不约而同地站起,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说道:“爹,敬您一杯!”朱开山得意地说:“小样,知道什么叫‘火眼金睛’了吧?”

秀儿坐在堂屋门前纳着鞋子,她旁边的篮子里摆放着七八双已经纳好的鞋底子。秀儿清瘦了,精神恍惚,不时地发愣。堂屋内,韩老海闷闷地抽着烟,秀儿娘不无担心地观察着女儿。院门外传来马蹄声。秀儿扔下手里的活儿奔到门口,扶着门框看远去的骑马人,又失望地回来,坐下,继续手里的活儿。

秀儿娘忧虑地说:“他爹,再这样下去,秀儿早晚得出事。”韩老海略思,起身来到秀儿的跟前,强装笑脸温和地说:“秀儿,纳这么多的鞋底子做什么?”秀儿说:“爹,传武愿意到处跑,穿鞋可费了,我多给他做几双鞋,不能让他光着脚。”韩老海闻此,克制着内心的伤感,继续温和地哄着秀儿说:“秀儿,他不会回来了,你就死了心吧,把他忘了吧,爹再给你说个好人家。”秀儿流着泪说:“爹,他能回来的,我没做错什么,他就是一时糊涂,会回心转意的。我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韩老海再也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悲苍,眼含热泪说:“朱开山,你都看到了吗?我闺女叫你们老朱家害成什么样了!我能咽下这口气吗?你不让我过好,我也不能让你过安生日子!你等着,咱们一报还一报!”

韩老海发了狠,朱开山家里遭了殃:满院子死鸡,满地鸡毛,连牲口棚的驴子也弄折了腿。可怪的是,也没见外人上门啊。传文疲惫不堪,有点神经兮兮了,嘴里嘟念叨:“这日子没法过了!爹,娘,俺一宿一宿地不睡,天快亮了,寻思没事了,刚合了合眼就这样了,俺扛不住了!”文他娘十分心疼儿子,说:“老大,这都是报应不到数,就别费心思了。”

传文说:“娘,不光是报应,这儿的人欺生,咱雇的伙计们也都造反了,摁下葫芦起了瓢,地里的活儿说给你撂了就撂了,有空没空都摸纸牌,说说他们,一个个眼珠子瞪得牛蛋子大,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也不知谁是谁的东家了。谷子不秀穗儿还种它干什么?公鸡棒子不打鸣还养活它做甚?光糟蹋粮食。咱这是雇伙计吗?是养了一群爹呀!爹,这些伙计俺看了,长虫钻屁眼儿,没治了,都辞了吧,咱换新的。”那文说:“你少说两句吧,听听爹是怎么说的。”朱开山说:“听我的?要我说再换也一样啊,一片地里长不出两样谷子。没有外神闹不了家鬼。传文,你看着办吧,也该为我操点心了。”

传文点点头,想来想去还是去找了二柱子,他人被孤立,可是一个房里那些人,事他应该知道。他瞅了个二柱子自己在屋的机会,问他:“二柱子,咱院那些事谁干的,你肯定知道吧?”二柱子没说话,只瞥了老崔的炕铺子一眼。传文点点头,出来对朱开山说:“爹,都弄清楚了,就是这么回事,都是老崔起的事,明天起早俺就抡着大棒子,把老奸臣撵出这个院子!”朱开山说:“不行!撵跑他你一个伙计也留不住。”传文说:“那怎么办?就让他留在咱家兴风作浪?”朱开山说:“别急,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