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8页)

韩老海不动声色地说:“那就收下了。老朱大哥,没别的事了?没事我想到地里看看,怕水放多了冲了田埂。”朱开山说:“你不提放水我还忘了,有件事想商量商量你。”韩老海说:“哦?你还有商量我的事?这可是头一回。说吧,我听着。”朱开山说:“是这么回事,我看今年的旱情是缓不了啦,我那些地再不浇就全瞎了,我想商量商量你,借你泡子点水浇浇地,也不白使你的水,秋后我拿粮食抵,你看行不行?”

韩老海回绝得客气,道:“哎呀,按说嘛,放点水也没什么,水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吧?要在往年你都不用商量,自己去掘开口子放就行,今年可不行,你没看见?天旱,我的庄稼吃水厉害,这泡子水恐怕还不够用的呢。对不起了,你想别的办法吧。”朱开山说:“这事儿没的商量?”韩老海说:“你再想想办法。你会有办法的,说起种地谁也比不了你。就说今年开春吧,开了犁,你动员大家种山东的高粱,还有大黄烟,说破了嘴,屯里的人就是不听,怎么样?现在都后悔了吧?你有办法。”

朱开山说:“有什么办法?眼下就抓瞎了!”韩老海说:“不说这些,说说孩子。传武在我这儿干得好好的,怎么就摔耙子不干了呢?是你叫他回去的?”朱开山:“你说他呀?我哪叫他回去了?这孩子,白瞎,干什么也没个长性,在夏掌柜的那儿不是干到半道就不干了?没大辣气。”韩老海说:“这可是你说的,我看这孩子不错,挺有人缘的,别人不说,我们家秀儿就和他说得来,两个小人儿凑一块嘀嘀咕咕叽叽嘎嘎挺有意思的。”

朱开山说:“我们传武可比不了你家秀儿,秀儿是个知大知小的孩子,传武呢?驴性子。”韩老海说:“你别说,我就喜欢有脾气的孩子,那种一锥子扎不出血的孩子,老实有什么用?我们秀儿也喜欢这样的孩子。”

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谁也不接招儿。里屋,秀儿隔着门听得一头雾水。

朱开山说:“哎呀,坐了有时候了,不耽误你的事了。我该回了。”韩老海说:“这就走?要不就留下吃午饭吧,我烫壶酒,咱老哥儿俩好好唠扯唠扯庄稼院里的事,和你说回话长不少见识呢。”朱开山说:“改日吧,我请你。”韩老海说:“那好,我等着。对了,不能让你空手回去,我这儿有点东西捎回去给家里人尝尝。”说着从桌子下拖出一个袋子,显然是早有准备。朱开山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愣了,袋子里是一个猪头。朱开山说:“你这个人,我给你一颗枣,你还我一筐梨,这不是羞臊我吗?”韩老海说:“咱哥俩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有姑娘,你想着七月七给闺女送巧果儿,你有儿子,不得托人说媒?托媒人不得送猪头?这就叫你想着我,我想着你。”朱开山哈哈大笑道:“好你个韩老海,做事汤水不漏,我算服了你了!”

朱开山回到家里,坐在那里长吁短叹。文他娘说:“他爹,这是怎么了?”朱开山说:“这个韩老海,真是不好说话。”文他娘说:“就是不让水?说什么也不行?”朱开山说:“这家伙,鬼心眼儿就是多,我听出他的话味儿了,在打咱家老二的主意呢,说了半天,绕来绕去,就是想把秀儿说给传武。”文他娘说:“俺看秀儿那孩子不错啊,要不就应了他?”朱开山说:“我也看秀儿不错,不过他用这个做交换我心里不舒服。”文他娘说:“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心路就是窄巴。你看,说着说着老二回来了,我跟他说说!”说着走到院子里。

传武赶着马车进了院,文他娘给传武掸着身上的尘土说:“传武,娘跟你说个事。”传武说:“娘,什么事你就说吧。”文他娘说:“娘想给你说门亲。”传武说:“谁家的闺女?”文他娘说:“还能是谁家的?韩老海家的秀儿呗。”传武说:“娘,你别说了,要是愿意我早就答应了。”文他娘说:“你这孩子,秀儿怎么了?多会甜和人的一个闺女!我看配你富富有余!人长得拿出手去,活眉大眼儿的,见人不笑不说话,多好啊!”传武说:“谁看好了谁娶,我是死活不愿意。娘,你们别逼我,逼急了眼我就尥蹶子跑山上去!”

文他娘有点恼了,骂道:“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盘丝头,没有顺溜的时候,动不动就拿上山吓唬俺,打死你这个孽障!”传武满院子跑,文他娘满院子追。传武逗着娘说:“娘,你打呀!打不着吧?给你根杆子打?”文他娘大声地喊道:“不好了,娘晕了!他爹,也不管教管教你儿子?”朱开山站在门口,哈哈笑着,突然一口血喷出老远。娘儿俩惊呼着,把朱开山扶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