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8页)

一出文明戏演完了,越楚红等演员谢幕,乐队的琴师以及随越楚红同来的各位文化人手里拎着剪刀走上舞台。越楚红站出来慷慨陈词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我叫越楚红,是你们熟悉的昆曲演员,今天想借这个机会说几句话。现在是民国了,一直压在咱们头上的封建制度被推翻了,封建礼教被打碎了,我们中华民族历史新的一页翻开了,让我们振臂欢呼:革命万岁,共和万岁!”台上台下热烈响应。

越楚红又道:“可是在我们的乡下,封建余孽还存在,封建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我们看到,清王朝已经完蛋了,可是元宝镇的大多数男同胞还留着辫子,女同胞还在缠足,这是多么可悲啊!今天我们下乡来宣传革命,动员大家,男人剪辫子,女人放足,大伙说好不好?”台下不少人欢呼支持。越楚红说:“我们今天带着剪子,愿意剪辫子的请上台来!”七八个小青年跳上台来说:“我剪,我剪!”

传文却愤愤不平,在台下喊道:“剪了辫子,和尚不和尚,尼姑不尼姑的,像什么?”越楚红说:“留着辫子像什么?男人不男人,女人不女人,那是满族人的装束,本来就不是汉族人的打扮!”

传武和传杰在台下跃跃欲试。传武说:“三儿,咱俩也上台把辫子剪了吧?”传杰说:“好啊,我早就想剪了。”哥儿俩刚想上台。传文一把揪住两个弟弟说:“你们敢!还没有王法了!老祖宗留下的辫子说剪就可以剪了吗?都给我老实待着!”传杰笑着说:“二哥,我说不行嘛。大哥把辫子看得可高贵了,谁动动他的辫子像动了他的心肝肺,看样他还想大清复国,他好去给皇帝做太监呢。”传武说:“嘻嘻,他做太监?我看行。你说他要是做了太监,是不是得天天在金銮殿门口一站:皇上有旨,有事奏本,无事退朝哇!他成天像个大尾巴狼似的,挺适合干这个活的。”

哥儿俩逗着笑,却见玉书跑到舞台上,拽着越楚红,捏着嗓子念白道:“这位大姐,我来问你,你言道女孩儿家应当放足,你却是放了没有哇?”越楚红笑了,也念白道:“你说我吗?说来惭愧,小女子自小流落风尘,梨园行里度春秋,哪里缠得足来?已经无有什么可放的了哇!”玉书说:“我却是不信,你,何不给大家展示展示,以消我等的疑虑呢?”越楚红扭着腰身说:“这个吗?大庭广众之下,羞人答答的,不太好吧?”台下的观众笑翻了天。

玉书还要接话,夏元璋怒气匆匆蹿上台去,拽着玉书下了台,嘴里喋喋不休:“你说你这个疯丫头,怎么就不知道羞臊呢?给我回家!”台下传杰对着玉书直翘大拇哥。朱开山笑着对文他娘说:“这丫头片子,不怯场,招人喜欢。”文他娘朝着传杰努嘴说:“你看咱家的这个,喜张的。两个成天凑一块儿嘎嘎嗒嗒的有说不够的话,他俩将来要是……”

朱开山直摆手说:“不行,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咱现在和夏家肩膀不一般齐。”文他娘说:“也不论,想当初谭永庆家门槛不比咱家的高?不是也答应把鲜儿说给咱老大了?”朱开山说:“那可不一样,想当初鲜儿她爷爷抽大烟把家抽败了,咱两家也算是半斤对八两。”文他娘眼圈红了,说:“唉,鲜儿和俺分手七八年了,现在她在哪儿呢?可怜的孩子,叫人牵肠挂肚的。你说她当年怎么就是不答应跟着传武回来呢?要是回来了,咱的孙子也该有了,少说五岁了。”

朱家已经套起了大院套,六间大瓦房已初显殷实人家的气势:上堂下屋,朱开山与文他娘住北屋,传文兄弟们住在东厢房,把头老崔和几个雇工住在长工屋,牲口棚农具屋一应俱全。

天蒙蒙亮了,公鸡报了晓。老崔和雇工们打着哈欠从下屋走出来。传文套了牲口,安排传武和雇工干活说:“传武,你赶着车送粪,老崔,你领着伙计们今天把西坡的豆子地耪一遍。”老崔懒懒地说:“唉,好吧,就听少东家的吩咐。”传文瞅了他一眼说:“老崔,不是我说你,你们昨儿地是怎么耪的?我数了数,一共耪断了十棵苞米,这是多少粮食呀?那地耪了些什么?秃老婆画眉呀?庄稼人就这手艺?就这手艺,在俺山东家还能有人雇?撅腚等着吧!”

老崔不服道:“你们山东家?我也是从山东过来的,在咱那儿,多大的财主有这么多地呀?人均就是亩八分的,像伺候老娘们儿似的摆弄。你这可是七垧地,我们几个人忙活得过来吗?”传文说:“你就是有说词,没有说服你的时候,起点早贪点晚不就有了?真看不是自己的地,要是自己的,泼上命也摆弄得熨熨帖帖的。”传文栽排完了活,到堂屋门口喊道:“爹,你看俺活栽排得对不对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