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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花人坚信天上有个专司下雹子的神是雷公,雷公还有一个帮手叫活犄角。雷公住天上,活犄角住人间。只待雷公需要时,活犄角才被雷公招至天上,工作完毕,活犄角再返回人间,过着和平常人一样的生活。活犄角好似雷公的打工者。

每逢下雹子时,雷公在天上驾着云头驱动一辆大车,车上装着足够下一场的雹子。下时,雷公便命活犄角手执一个葫芦瓢,把雹子一瓢瓢地往下扬。活犄角听从雷公的指挥一瓢接一瓢地扬着雹子,直到一车雹子都被散尽。雷公的雹子车上还有一位专司闪电的女性便是雷公娘娘。雷公娘娘双手各执一只明晃晃的铜镲,手舞足蹈地挥动着。这时人在地上看天,天上就有条条闪电出现。雷公一面驱车一面击鼓,广漠的大地便被响雷闪电夹带着的冰雹遮罩起来。民间有雷公驱车下雹子的图画:雷公长着一张“雷公嘴”,像秃鹰,直眉立目的;雷公娘娘和地上的女人没什么区别,梳着高头,穿戴也飘逸,举镲打闪时扭着腰身。活犄角则是一副村夫野叟的打扮,裸着胳膊,高挽着裤腿。有的人家把这画贴在家里当故事看。

活犄角不是村村都有,离笨花村二里地,一个叫土廓的村子有位活犄角。平时他下地干活与村人无任何区别,只待雷电交加的雹子天,活犄角就会昏死在炕上任人也唤不醒。一场雹子过后,活犄角会自动苏醒过来。苏醒过来的活犄角从炕上坐起,揉着眼睛只说“使得慌”,这一带人管累叫“使得慌”。他说,好使得慌,好使得慌!一车雹子就我一个人下,雷公只管赶车击鼓,雷公娘娘只管打闪,重活儿都给了我一个人……活犄角喊着使得慌,哼哧嗨哟显得格外疲劳。

这时候活犄角的屋里炕前早就聚集起许多村民,他们专门等待活犄角醒来,好听活犄角的诉说。他们一边听活犄角的诉说,还有人像审案一样对活犄角发问。他们说,活犄角,你先别喊使得慌,你是土廓人,下雹子为什么不躲开土廓?活犄角说,雷公的命令我不敢违抗,是雷公逼着我往土廓下的。有人问,你怎么不找雷公娘娘说说情?活犄角就说,她一个娘儿们家,只管打闪,她哪敢给雷公上话呀。村人们总算相信了活犄角的话,活犄角的家人赶忙替活犄角烧开水沏姜汤,让他冲净身上的寒气。刚下完雹子的活犄角,必是手脚冰凉的。

这好像是个传说,它就像许多传说一样听来荒唐。然而再遇雹子天,还会有一位活犄角昏死过去。换句话说,哪里下雹子,哪里就有一位昏死过去的活犄角。他们苏醒过来以后,都向人述说着一个同样的经历。

又一次雹子天,土廓的活犄角再次昏死过去。醒来后他对众人说,这回我算躲开了咱土廓,我看见一个村子像笨花,一车雹子就都下给了笨花。活犄角说着带出些窃喜。有人就问,这次雷公怎么听了你的?活犄角说,那是雷公受了我的骗。雷公问我这是哪儿,我说这就是土廓。雷公信以为真,就说下吧!我就把雹子下到了笨花。

这天笨花村里真遭了雹灾,正是棉花“坐桃”的时候,青花柴被砸得东倒西歪,有一头驴被雹子砸得四处疯跑,结果掉进一口井里。

活犄角的讲述和地上的事实完全相符,怀疑活犄角现象的人也相信了活犄角存在的真实性,而活犄角也就成了一个不吉利的象征。平日里人们见到活犄角就像见到灾星,土廓的活犄角终于被赶出土廓。活犄角率妻儿老小四处流浪,他的后代也隐姓埋名四处落户为家。活犄角家的房子风吹日晒倒塌了,人们从房子跟前经过,还指着破房子说,看,活犄角家的。

笨花村的元庆媳妇就是土廓活犄角的后代。那一年元庆在外地扛长活领回了这女人。开始元庆打算把媳妇的身世瞒过村人,可一个村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还是不胫而走。加之笨花人对那次驴被砸入井中的雹灾记忆犹新,对元庆媳妇便议论有加。驴被砸入井中这种千古奇事足能让村人倍加记忆,于是更有甚者,干脆就说元庆娶了个活犄角。他们质问元庆,领这个女人时知不知道她的身世。元庆支吾着回答村人的发问,元庆媳妇也自知身世难以澄清,在笨花就活得格外谨慎。她很少出门,从不赶集上庙,又无娘家可回,笨花便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模样。后来走动儿恋上了这个女人。

家住后街东头的走动儿是怎样恋上家住前街西头的元庆媳妇的,没有人知道。在他们的记忆中,只有每天黄昏时走动儿自东向西的“走动儿”。在每天的黄昏里,走动儿伴着“鸡蛋换葱”的叫卖声,从街里步履轻捷地穿插而过,而每逢这时,元庆便从家里躲出来,扎入街上的人群中。元庆的儿子奔儿楼也开始靠在街门上等待走动儿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