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5页)

她理了理头发,认真地判定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觉着自己还能站起来,走出去。

她用手按着地,要站起来。

尚武强忙着去扶她。

她一下闪开了,抬起手臂,用尽平生的力气,对准尚武强的睑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畜生!”

尚武强被打得歪在地上。

她不管。她摇晃着站了起来,一步步往大路上走。她就是再倒下.也决不能倒在这弥漫着臭肉气味的地方了。她是个女人,也是个抗日的中国军人,她宁愿死,宁愿死在被千万双军人脚板践踏出的大路上,也决不愿与一个非人的野兽为伍而苟活着。

不,不,她不死。她为什么要死呢?难道这一路上死的人还不够多么?难道她去死,许多善良l的人都去死,而只留着尚武强这类两脚野兽活着害世害人么?!不,不,为了人类的良知,她也得活着,最后看看尚武强之类的下场!她要把这个上校副主任的卑劣灵魂拿到光天化日之下去曝晒,在文明世界里亲手剥掉他身上辉煌的外衣。况且,她才二十二岁呀,全民族的艰苦抗战还没结束呀!她十七岁唱着抗日歌曲走上战场,走进军人的行列,不是为了死在缅甸的深山老林,而是为了一个民族的自主生存。

生的意志来得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顽强,这么执拗,阴暗的日子让人恶心,可毕竟已经过去,她面对着的是属于她,也属于一个伟大民族的未来。

这日上午,她在一座阴沉沉的大山前,看到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

“由此距新平洋一百二十英里,距坎地一百八十英里!”

字下面照例是个长长黑黑的箭头。

一瞬间她变得很失望,一百二十英里,凭她现在这个样子,十天也难走到,况且,她又连一点食物也没有了。

死亡的危险依然像恶鹰一样在她头上盘旋,随时有可能落下来。

也是在这日上午,她见到了一群猴子。开头是三五只,后来变得越来越多,足有三四十只。猴子们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孤身一人,没有同伴和战友,它们却有一群。

它们在山路旁的树上跳来跳去,对着她露牙齿,挤眼睛。

她有些紧张,竟忘了枪中已没,有子弹了,她拔出枪,打开了保险。

猴子们并不怕,一些猴子还好奇地眨着眼,盯着她手上的黑东西看,或许以为那黑东西是什么好吃的玩意儿。

她警惕地握着枪,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步向前走,想尽快摆脱这些给她带来威胁的猴子,希望能在这山路上发现几个同行者。

山道上空空荡荡,渺无人迹。

她沮丧了,一步步继续向前走。

猴子们对孤独的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前后跳着,吱吱叫着,有几个大胆的家伙还跳到树上,用青绿的野果砸她,有一颗野果砸到了她肩上,怪疼的。

她真烦了,她没有心思和这些无生存之虑的猴子们开玩笑,

尽管她(它)们曾有过共同的祖宗,可现在的处境却大不一样。

她想对着空中放上两枪,吓跑这些猴子。

枪举到头上,手指抠了一下枪机,枪却没响。她这才记起:她的子弹已在那个被蒙骗的夜里打光了。

猴子们也欺软怕硬,见她根本无法对它们构成任何威胁,变得越来越放肆了。一个几乎掉光了毛的肮脏公猴子竟迎面站到路上.冲着她尿起了尿。它尿尿的时候,嘴里还咬着一个红红的果子。

那个公猴咬在嘴上的红红果子吸引了她,她眼睛一亮,聪明地想到:猴子能吃的东西,人也一定能吃。

她停住了脚步,认真地盯着那公猴子嘴上的果子看,公猴不让看。它耍完了无赖之后,跳下了路面,爬到了一棵弯弯的大树上.在大树的枝叶丛中对她叫。

树上结着不少猴子吃的那种红红的果子,只是挺高,她爬不上去:她只好到地上去寻,四处一看,竞在不远的一棵树下看到了不少。可惜的是,十几只猴子聚在那里,正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吱吱叫着。仿佛在讨论什么重要事情。猴群当中蹲着一只身材粗大脑袋也很大的老猴子,它不时地用前爪搔搔腮,像个正在制造某种哲学的大思想家。

大思想家盯着她看,眼神懒散而傲慢。

她也盯着它看,禁不住也学着它的样子,用手搔了搔脸。

大思想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以为它的哲学和人类的哲学有沟通的可能,它先向她咧了咧嘴,尔后,四爪着地,向她面前严肃地走了几步。

她把枪装进了腰间的枪套里,明确地向大思想家表示了人类对猴类的友好,继尔,试探着向它面前挪了几步。

几只半大的猴子跳到了大思想家面前,似乎想阻止自己的领袖和人类的接触,大思想家火了,抬起前爪,抓住了一个倒霉蛋咬了一口,又大叫了一声,吓跑了所有的劝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