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在天在木工房前停下了步子。黄依依:“我到了。”

安在天把布口袋还给她:“挺沉的。”

黄依依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安在天看着她进去。

木工房的师傅是个半大老头,很谦卑的一个人,看见黄依依进来,乐哈哈地上来迎了,满口“黄老师”、“黄老师”的,看样子,两人很熟,上次的密钥机就是他做的。

黄依依指着纸箱里的木玩艺,有各种样式的,有的是各种大小的圆球,有的是各种规格的锥形,还有的呈舌形等,交代师傅说:“这些都不要了,把它们毁了。”

“毁了?”

“嗯,一个都不留。”

师傅觉得挺可惜的:“我花那么多力,你花那么多钱,唉,也不知你做它们干什么用?”

“我还要做呢。这次要做的东西好做,尺寸、样子我都画好了。”

师傅接过一张图纸,看着说:“黄老师,你做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黄依依笑道:“你怎么又问了,不是说好不问的嘛。”

“对对对,不问﹑不问。这些要的急吗?”

“急,帮我加加班,争取明天给我。”说着,从身上摸出两张粮票递给师傅,“呶,这给你,是全国粮票。”

师傅眼睛都亮了,连声道谢,把粮票当宝贝一样藏了。

院长办公室里,陈二湖正在生气地质问安在天。

陈二湖:“安副院长,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过分信任她了。”

安在天看着他。

“比如说这次,我就很纳闷,破译密码要先找密钥,这完全是本末倒置的做法,而你居然还支持她。”

“怎么叫本末倒置?”

“我破译密码20多年了,还没听说过先找密钥的做法。密钥是什么?是屋子大门的钥匙,就算给了你钥匙,让你进了门,可我们要的东西都在保险柜里,你打不开保险柜,光进门有什么用。只要我打开了保险柜,我没有钥匙,也可以爬窗进去……”

安在天脸色铁青,徐院长为二人打着圆场……

陈二湖确实老了,他不知道,随着西方电子计算机技术的崛起,密码的研制和破译都已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现代的密码,密钥和密码已经合二为一,就像新兴的合金技术把铝和铁完全合成为一种崭新的材料一样。就在这谈话之间,安在天为新生事物而担心,为黄依依此去之后破译“光密”的道路而担心……

黄依依从木工房出来,刚上大路,就碰上培训中心的汪主任汪林。

汪林热情地打着招呼:“你好啊,黄研究员。”

“你好……”黄依依似乎没有认出他来。

“还认识我吗?”

“……你是住在我前面的楼吗?”

“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救命恩人都想不起来了。”

“救命恩人?”

“那天晚上要是没我,你兴许就被吊死鬼拉走了。”

黄依依干笑了两下。

汪林启发她:“谁送过你回家?”

“哪天?”

汪林笑了,说:“嗳,看来送过你回家的人还真不少。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了,好像丢了魂儿一样……”

黄依依慢慢想起来了,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哦”了一声:“是你啊。”

“就是我,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真是我做男同志的失败。”

黄依依急忙地说:“不是的,那天……我喝醉酒了……”

“你还能喝酒,那什么时候我请你喝酒?”

“你是哪个部门的?”

“培训中心的,我姓汪,汪林汪主任。”

黄依依伸出手说:“哦,你好,汪主任。”

汪林握住她的手:“嗳,听说你围棋下得很好,什么时候我们杀上一盘?”

“好啊。”

“那你就多准备一点粮票、布票吧。”

黄依依把他的手甩了,说:“哼,你搞错了没有,想赢我,做梦。那你输给我什么?”

汪林开着玩笑:“我输我这个人!”

黄依依刚要瞪眼睛——

“我是无产者啊,除了人外,我一无所有。”

小费整理电报。

安在天问:“总共有多少份电报了?”

小费看了登记说:“1012份。”

“通知大家开会。”

会议室里,安在天:“我说两点。第一,关于分析率的问题,这是个反映大家成绩的标杆,我看了分析科通报的文件,我们的分析率由开始的不到2/1000,到现在将近5/1000,这个增长速度和幅度虽然都是可喜的,但我从破译那边得到的反馈,尽管分析率一路攀升,含金量还不是太高。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现在分析出来的一些字、词、数字,具有针对性和陌生度的关键字和词,相对比例占得还较小,大部分字、词以一些部队代号、番号、人名、日期等类似的名称居多。大致统计了一下,类似的名称占了总分析量的87%,这意味着我们的分析吃了偏食,对破译不利。好的状态,分析率不一定很高,但是要遍地开花,满世界都是窟窿。现在我们某一处窟窿很密集,大部分地方又是死板一块。第二,是一个要求,也许是一个苛刻的要求。是什么呢?今天我把大家已经作过分析的电报都带来了,马上重新分发下去,物归原主,不是要你们保存,而是要求大家重新分析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