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看风者——有问题的天使

她是个天使,但并不完美。她是个有问题的天使。她就是701破译局欧洲处第五任处长黄依依。在701,有关黄依依的传闻并不比瞎子阿炳平淡,人们因着自己的好恶和见闻,以不同的感受向我讲述着同一个人的故事和传闻。他们的讲述是那么引人入胜,使我对这位破译局历史上惟一的女处长——黄处长——充满了写作冲动。但我一直不敢贸然下笔,因为一个对黄依依故事最知情的人,一个像讲阿炳故事的安院长一样的人物,我迟迟未能谋面,他其实就是瞎子阿炳故事中的钱院长。

钱院长是701历史上的第四任院长,且资格甚老,系701初创时著名的九位元老之一,曾有“九君子”之称。现在九君子大多已相继辞世,他是惟一在世的,已经八十好几。但身体似乎还好,跟我握手时,我感觉他手上的气力很充足,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有力的,只是浓重的湘西土语让我听来有些吃力。他于1985年离休,离休后一直生活在北方某偏僻小镇,那里既不是他的家乡,也不是他的工作地,只是他刚满周岁的小孙子胡乱确定的一个地方。据说,钱老这人颇为怪异,离休时面对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都不去,只要求组织上给他任意安排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生活。不管哪里,只要陌生!这可把组织上难住了,因为中国这么大,他陌生的地方多着呢,怎么来确定呢?最后,还是他自己做主,让只有周岁的小孙子在一幅中国地图上随便丢了枚硬币,硬币停落之处,便为他归宿之地。这有点宿命的意思。就这样,这些年来,他犹如一只失散的鸟,过着几乎与701人隔绝的生活,时间长了,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后来当然找到了,但可以想见,要想请他开口决非易事。无疑,当初他选择“失散”的目的本身大概就是为了免开尊口,所以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最后,我以巨大的耐心和诚恳战胜了他的固执,不过不是全胜,只能算半胜。他同意跟我讲关于黄依依的故事,但同时要求我,是签字画押地要求,在本书中不能写他的故事。是有所指的故事。那故事,我在701已经有所耳闻,我相信如果写出来,也许是本书中的最好看的故事。现在,我跟他签字画押过,这故事成了我的禁忌,讳莫如深,在此不敢有半点涉及。连暗示也不敢。他还要求我,关于黄依依的故事,只能采用他的“说法”,不能加进任何他人提供的说法,包括档案资料。这也是签字画押过的。所以,现在我只能以他的口吻讲述本故事。

不过,说真的,他的讲述远没有我的乡党讲得好,也许是年纪大的缘故吧,讲得特别拉拉扯扯,我几乎花了多于对付阿炳故事一倍的精力,才勉强整理出下面这个“版本”,应该说,依然有诸多不尽人意之处。但我没办法,因为我不能添加材料,不能变腔改调,只能删繁就简,和做些词语的调整而已。如此这般,也只能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