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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我独自出了门。我去了这个城市里最大的那个超市。我在进口商品的货架前,买了许许多多的进口食品,薯片、巧克力、橙汁,还有许许多多我都叫不上名字的零食。每拿一个零食,我都仔细看上面的日期,我得确保它们离保质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放心地放到推车上。

我拎着沉沉的两个大袋子回家。到家时,大囡正陪着弟弟妹妹在床上玩飞行棋。我偷偷地进去,将两个大袋子搁在了棋盘上。几个孩子稍稍一阵发愣,便手忙脚乱地打开塑料袋,一打开,便同时发出一阵的欢呼声。此时,秀珍正在卫生间里洗衣服,听见声音,也从里面走了出来。我见秀珍来了,便伸手张罗着,你们先别抢,来来,坐好,妈妈也坐下来。

秀珍看见这个场景,有些发愣,方长便拉着她坐到了床上。我将袋子里的零食全部倒在床上,然后平均一堆一堆分开。

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分东西了。这一堆是大囡的,这一堆是二囡的,这一堆是方长的。好了,剩下的那一堆是妈妈的。

大囡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爸爸,那你的呢?

我笑了笑,爸爸不喜欢吃零食的,就不要了。

大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秀珍,她就重新将零食打乱,不行,我们五个人,就一定要分成五份的。随后,大囡便将床上的零食又仔细地分成了五份。我扭头看秀珍,秀珍抿着嘴,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那时,秀珍在超市上班。对于家里的几个孩子来说,每个月最盼望的,便是秀珍发工资的那一天。因为那一天,秀珍总会带着她超市发给她的快过期的食品回来。每到这一天,秀珍总是愁眉苦脸的,她为超市扣了自己两百元钱而心疼。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一天无疑就是节日,他们就像过年一样,围坐在一起,认真地分配着秀珍从超市里拿回的那些快要过期的零食。

记得有一次,大囡二囡好容易盼到秀珍回来,抢着将她手中的塑料袋倒在床上,结果却她们失望不已。因为袋子里的不是零食,而是一堆日用品。

我问秀珍,你怎么没拿吃的东西?

秀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超市里发东西时,我看见还有这些。心想洗衣粉牙膏之类的,家里也用得着,就拿了这些来。

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大囡和二囡都不高兴了。大囡倒还好,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尽管不情愿,也没多说什么。可二囡却不管不顾地哭闹了起来,要知道,她盼那些零食,都已经盼了一个月了。

我哄着二囡,二囡别哭,爸爸这就给你去买。

秀珍问我,都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买?

我没理她,顾自出了门。我承认,那时我有些不高兴,我觉得秀珍不应该那样做。后来,我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找到了一个还亮着灯的小卖部。我走进去,赌气般地几乎将柜台上所有的零食都买了回来。回到家里,二囡看见一袋子零食,高兴得不行。她忙不迭地拆开一包薯片来吃。吃着吃着,她的嘴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爸爸最好,妈妈最坏。那时,我看见秀珍的脸色变了一下,紧接着,她就进了洗手间,将门锁了。

不知道秀珍还记不记得这个事情。我看着秀珍,我想,她一定也知道我在看她。但她却不愿意扭过头来也看我一眼。从山前寺回来到现在,她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不怪她,我想,如果换做我,我也一定会这样。

很晚了,我还一个人待在卫生间里。

当三个孩子抱着零食酣然入睡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今晚我该睡在哪里,床上吗?我不知道。虽然,我和秀珍没有办任何手续,但是,我们之间好像已经不适合再睡在一起了。

秀珍倒似乎没注意这个事情,孩子们睡下后,她便也侧身躺下了。她显得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她还是这样,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看着秀珍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些伤感,一个曾经我最亲最亲的人,现在却似乎成了一个陌生人。

我只能待在卫生间里。

我坐到马桶盖上,将把那包已经发霉得很厉害的香烟再次找了出来。我躲在卫生间里,抽了一根又一根。房间里弥漫开一股难闻的味道,抽到最后,我的嘴巴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我抽完了烟盒里所有的香烟,然后,我就将地上所有的烟头捡起来,扔进马桶,用水冲了。我看着那些烟头在水流的漩涡中挣扎一阵,便往更深的地方去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卫生间。秀珍躺在床上,依旧侧着身,似乎躺下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我站到架子床前,目光柔软地看着床上的三个小家伙。大囡睡在上铺,二囡和方长,则一起睡在下铺。三个人都抱着各自的零食,睡得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