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页)

英格曼神父微微一笑,深陷的眼窝里,灰蓝的目光冷得结冰。

“好的。我接受你们的诚挚歉意,也接受你们的祝贺,现在,让我提醒你们,出去的门在那里。”神父说。他转过头,似乎领头把他们往门口带。

“站住!”少佐用英文说道。他一直演哑剧,让翻译替他配解说词,这时急出话来了。

英格曼神父站住了,却不转身,背影是“早料到如此”的表情。

少佐对翻译恶狠狠地低声授意,翻译翻过来却还是厚颜的客套:“我们的节日庆祝节目没开始呢?!”

英格曼神父看着少佐,又看一眼满院子的手电筒光亮。暮色已深,渐渐在变成夜色,手电筒光亮的后面,是比夜色更黑的人影。

“在圣诞之前,我们司令部要举行晚会,上面要我邀请几位尊贵的客人。”他从旁边一个提公文包的军官手里接过一个大信封,上面印有两个中国字:“请柬”。

“领情了,不过我是不会接受邀请的。”英格曼神父手也不伸,让那张封面印得很漂亮的请柬,在他和大佐之间尴尬着。

“神父误会了,我的长官请的不是您。”少佐说。

英格曼迅速抬起脸,看着少佐微垂着头,眉眼毕恭毕敬。他一把夺过请柬,打开信封,不祥预感使他患有早期帕金森症的手大幅度颤抖。少佐让一个士兵给神父打手电照明。请柬是发给唱诗班的女孩的。

“我们这里没有唱诗班。”英格曼神父说。

“别忘了,神父,昨夜你也说过,这里没有中国军人。”

法比从神父手里夺过请柬,读了一遍,愣了,再去读。第一遍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二遍他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他把请柬扔在地上,咆哮一声:“活畜生!”江北话此刻是最好的表白语言。法比转向少佐,面孔灰白:“上次就告诉你们了,威尔逊学校的女学生全部给父母领走了!”

“我们研究了著名的威尔逊女子教会学堂的历史。女学生中有一小部分是没有父母的。”翻译把少佐的意思译得有礼有节,一副摊开来大家讲道理的样子。

“那些孤儿被撤离的老师们带走了。”法比说。

“不会吧,根据准确情报,在南京失守的前一清晨,还听见她们在这里唱诗,大日本皇军有很多中国朋友,别以为我们初来乍到,就会聋,会瞎。”少佐通过翻译说。

英格曼神父始终沉默,似乎法比和少佐的扯皮已经不再让他感兴趣,他有更重大的事情要思考。

谁把这些女孩子们出卖了?也许他提供这致命信息时以为日本人是真想听女孩们唱诗,想忏悔赎罪。日军里确实有一部分基督徒和天主教徒。出卖女孩子们的人可能也不知道,日本军人是怎样一群变态狂,居然相信处女的滋补神力,并采集处女刚萌发的体毛去做护身符,挂在脖子上,让他们避邪,让他们在枪林弹雨中避过死伤……英格曼神父脑子里茫茫地浮过这些念头,等他回过神,法比正用身体挡住少佐的士兵。

“你们没有权力搜查这里!”法比说,“要搜查,踩着我的尸首过去!”

法比已然是一副烈士模样。

手电筒后面,一阵微妙的声响,一百多士兵,刀、枪、肢体都进入了激战状态,士气饱满,一切就绪。英格曼神父长叹一声,走到少佐面前:“她们只有十几岁,从来没接触过社会,更别说接触男人、军人……”

少佐的面孔在黑暗中出现一个笑容:听上去太合口味了,要的就是那如初雪的纯洁。

少佐说:“请神父们放心,我以帝国军人的荣誉担保,唱完以后,我亲自把她们送回来。”

“神父,你怎么能信他的鬼话?”法比用江北土话质问英格曼神父:“我死也不能让他们干那畜生事!”

“她们不会接受邀请的。”英格曼神父说。

少佐说:“对她们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鲜花、美食、音乐,相信她们不至于那么愚蠢,拒绝我们的好意,最终弄出一场不愉快。”

“少佐先生,邀请来得太突然了。孩子们都没有准备,总得给她们一点时间,让她们洗脸梳头,换上礼服,再说,也得给我一点时间,把事情原委好好告诉她们,叫她们不要害怕。你们是她们的敌人,跟敌国的士兵走,对她们来说是非常恐怖的,万一她们采取过激行为,自杀自残,后果就太可怕了。”

英格曼神父的著名口才此刻得到了极致发挥,似乎他站在第三者的局外立场上,摆出最有说服力的事实,既为少佐着想,又为女学生们考量。

“你以为这些畜生真要听唱诗?”法比说。

“神父,你认为多长时间可以让孩子们准备好?”少佐通过翻译问道。

“三小时应该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