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页)

他的手指胆怯地上来了。她感到他从来没摆弄过任何女人的头发。手指头是处子,动作又笨重又无效率。星星点点的疼痛来了,晚江两手背向脑后,领他的路。

“以后给你女朋友帮忙,就会好很多。”

他的呼吸吹在她脖子上。头发下面,是一片凉飕飕的赤裸。他的手摸了一下她脖子。她不追究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给仁仁点燃的导火索暗中给转了方向,晚江看那火花一径朝自己爆来。

“我跟我女朋友吹啦。”他假装大大咧咧地说。

“哪一位女朋友?”

路易一愣,又哈哈地笑起来。头发挣脱了他的手。

“说。哪一个啊?”

“我最喜欢的那个。”

晚江自己来摆头发。两个胳肢窝亮出来,显得那样隐私,路易脸红了。她见他脸红,小腹根部一阵惊醒。路易说她这样的神色很好,保持住它。他便向后退了几步。他不能不退远些,一身都是热辣辣的欲望。晚江想,这个英俊的杂种还是纯洁的。

路易要晚江把那个姿势和神情固定住。他一直用长焦距把她往近处拉。谁也不必识破真实感觉,这些感觉是无人认领的。它们没有名份;“无名份”可真能藏污纳垢啊。而路易和仁仁,却可以有名份。那她晚江就惨了,输掉九华,还要再输掉仁仁。她最终连路易给她的这点无名份感觉都要输掉。

车库门的自动门关响了。路易和晚江同时松口气:玩感觉就玩到这里吧。瀚夫瑞回来了,带回三个圣约翰大学的校友。他们刚参加了一个校友的葬礼。这是一年之内举行的第三个圣约翰校友会葬礼。瀚夫瑞从不邀请晚江出席这类葬礼。他甚至不向她说明他的去向。她只是留心到他着装的标准:一旦他穿戴起最考究的服饰,她就知道他出席校友的葬礼去了。她也明白一个规律,葬礼后瀚夫瑞总会把外地出席者带回家来,叙叙旧,再吃一餐晚饭。

瀚夫瑞一身隆重的礼服来到后院,叫晚江准备一些酒和小菜。他说:“开那瓶30年的Merlot吧。”

“少喝点酒吧,天这么热。”晚江脱口说道,同时她心里问自己:我心虚什么?一柜子珍藏酒给偷喝光了跟我有什么相干?

“他们难得来,我看至少要开一瓶35的Burgundy。”他走进餐室。

她想,出席葬礼是有益的,让瀚夫瑞这样节制一生的人也疯一疯。“那也该是餐后喝啊。”她说,同时又是一阵不解:我操的什么心?纸迟早包不住火。

却不料瀚夫瑞同意了。他说:“好吧,那就晚餐之后喝。”他把拉开的酒柜门又关上。

晚餐是露天的。后廊台上摆开一张长形折叠餐桌,晚江在台阶下面的炭烤炉上主厨,路易和仁仁轮流做服务生,端菜、上饮料。两人在台阶上相遇,总是相互损一句:走这么慢,长胖了吧?谁长胖了?你才胖呢。我给你十块钱,你去称称体重?我给你二十块,你也不敢称。……

混血小子和女孩谁也不吃谁的亏,针锋相对地挑逗。每完成一个回合,两个脸上就增添一层光泽。

太阳还没落尽。阳光里,瀚夫瑞和三个老校友穿着隆重的礼服,谈着五十年前的校园生活。一个校友染的黑发黑得过份了,你感觉那黑色随时要流下来。他讲起学校的戏剧俱乐部,很快老校友你一句我一句背诵起莎士比亚来。瀚夫瑞脸油光光的,忽然叫住仁仁。

“Howallocasionsdoinformagainstme……下面呢,仁仁?”

仁仁塞了满嘴的烤肉,看着老继父。他们在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

“她六岁的时候,这一整段都背得下来。”瀚夫瑞煽动地看着仁仁,“再提醒你一句,仁仁─Andspurmydullrevenge……想起来了吧?”

仁仁垂下眼皮,下巴却还翘着。她不是记不得,而是不想配合。她也不知道这一刻的对立是怎么回事。她觉得母亲在烤炉前悬着身体,吃力地听着餐桌上的反应。

“Whatisaman……”染黑发的老校友进一步为仁仁提词。他的英文讲出许多小调儿来。

仁仁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迅速做了个白眼,又去瞪那老校友。这是她最得罪人的神气,但老校友们都是给年轻人得罪。

“不记得了?”瀚夫瑞说,“《哈姆雷特》嘛!”

路易专心地切下一片肉。他不忍去看瀚夫瑞的精彩节目冷了场。

“……哈姆雷特?”仁仁终于开口了。她看见四个老年男性的脸包围着她。母亲一动不动,连烤肉架上的肉也静默下去,不敢“吱吱”作响了。“Ifhischiefgoodandmarketofhistimebebuttosleepandfeed?Abeast,nomore.”仁仁背诵起来。

三个老校友听着听着,头禁不住晃起来。他们心想,莎士比亚在这小丫头嘴里,是真好听啊;她的英文多随便、自然,不像瀚夫瑞,棱角是有的,却是仔细捏出来的。三个人一齐给她鼓掌。仁仁给路易一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