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位正在苦恼的京剧女演员。人家却请她去迎亲。(第4/5页)

昨晚他俩回到屋里的一场争吵,已经绝非头一回了,却是迄今为止最激烈的一回。其实这种争吵照例由三部曲构成。首先是双方气顶气地说一些仇恨的话,而且都归结到“乾脆离婚”这样一个命题上;然后,便都极其不冷静地互相追究对方的错误,明明对方已经解释清楚了,也偏要硬找出“破绽”来加以推翻;当双方都被这种既无味又无望的争吵压得喘不过气来时,总有一个人,而且往往总是开头最蛮横最强硬的李铠,突然崩溃下来,要求和解……昨晚也是这样。当澹台智珠头脑已经发木,只是固执地质问李铠:“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什么?”李铠却突然一下子扑到她面前,把她拉起来紧紧搂住,狂乱地用火烫的嘴唇亲著她的脸、眼睛、额头、鼻子和嘴,喘得象头熊似地呓语般地说:“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如果你不爱我了,我就杀了你,然后自杀!……”澹台智珠挣扎著,拼命想推开他,不顾一切地回答说:“我不爱你,不爱不爱不爱……你杀了我吧!”而李铠却突然又一下子“扑通”地跪在她身前,紧紧地抱住她的双腿,把脸埋到她大衣的下摆上,闷声闷气地哭泣著说:“智珠……你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你要我怎么著都行,可就是别离开我,别……”

这下澹台智珠完全清醒了。她赶忙把李铠扶起来,紧紧地搂住他那粗壮的身躯,安慰他说:“你该有多傻!多傻!我爱你,这不是明摆著的事儿吗?我怎么会离开你?你为什么想到这种事?那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于是他们上床睡觉。李皑象一个带著镣铐的罪人,他每一个动作都充溢著忏悔和痛苦……澹台智珠尽力让自己理智,她吞服了安眠药片,并且想到:明早要照常喊嗓子练功,也要满足李铠的自尊心:由她来为全家做饭,以证明她在这个家庭中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媳妇……

当澹台智珠清早从外面回来,见过公公,坐到仍在沈睡的李铠面前时,她痛苦地意识到:尽管他们又一次和好了,但那感情的创痕却永难完全平复……而造成李铠那种心态的外在因素,却依然存在,并且不可逃避……

澹台智珠忽然听到有一种呼唤她的声音,她站起来,定了定神,这才听出是里院的薛大娘在门外叫她。

她赶忙走了出去,在几秒钟里,把自己的神情体态调整成欢快活泼的模样。

“哟,薛大娘,快进屋坐!我这正想著给您道喜去哩!”她一出门便主动对薛大娘这么说。

“不啦,”薛大娘拉过她一只手,端详著她,无限爱慕、无限信赖地说,“智珠呀,我有个事要劳你的大驾啦!”

“什么事呀?薛大娘,您尽管说吧,凡是我能做得到的……”澹台智珠爽快地应答著。

薛大娘先唠叨了一番:“你看我们家今天的事儿!一大早就不顺心。我们那昭英都这时候了还没影儿!好容易托人请了个同和居的大师傅,谁知又说有病来不了,临时支派了个楞小夥子来应付我们……纪跃他这才刚起,那西服裤子才上身,就给溅上了洗脸水,眨眼就要成家的人了,还那么毛手毛脚没个稳重劲儿……我急得这心都快蹿到嗓子眼儿了,可我们那老头子还不紧不慢地迈著方步,磨磨唧唧地说什么 『甭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瞧瞧!……”

澹台智珠不得要领,只好微笑著问:“我能帮点什么忙呀?”

薛大娘一手握著澹台智珠的右手,一手拍著她那只手的手背,诚心诚意地说:“智珠呀,你是个 『全可人』(“全可人”即全福人。),上有老,下有小,你们夫妻和美,儿女双全,你又大难不死,越唱越红……今天我们昭英迎亲去,想请你也陪著辛苦一趟……”

没等薛大娘说完,澹台智珠便乾脆利落地答应说:“那有什么说的!什么时候去,您让昭英来招呼我,我是一定拾掇得乾乾净净,打扮得喜气洋洋,给您把新媳妇妥妥当当地接进新房!”

薛大娘满意地转身去了。澹台智珠这才猛然想起,昨天散戏以后,她约了乐队的几个同事来家吃午饭,昨晚上那么一闹,竟使她把这档子事忘记了。她可该怎么办啊?怎么跟睡醒觉的李铠宣布这件事,恳求他不要当著那些人暴露出他们的矛盾?家里肉也没有,菜也不够,可怎么著手准备?原本这工夫若赶紧去地安门菜市场采购还来得及,可又刚答应了薛大娘要去迎亲,说不定没多会儿人家就来叫自己出发,这可怎么是好?即便打发小竹去采购吧,那公公和李铠难道能备出一餐像样的客饭来?……唉,生活啊,你为什么充满了这么多的烦忧? 自己的生活,又为什么常常被别人的生活插进来搞乱?